那日,之所以会藏在桌子底下,他也并非故意,他是想偷他母妃的还魂丹。
当时,他乳娘的儿子病重,药石无医,他想起他母妃有一颗还魂丹,是他父皇赐的,便想着偷去给他。
没想到他父皇跟他母妃突然进来,他就只得躲到了桌子底下。
那日,他在桌底待了一整夜,除了丑时寒毒发作的半个时辰昏死过去,不知道他父皇跟他母妃发生了什么,其余时间,他都是清醒的。
他第一次看到他母妃哭,不对,不应该说看到,在桌底下被桌布所掩,什么都看不到,应该说听到。
他寒毒醒来就听到他母妃在哭,嘤嘤嘤哭得很小声、很小心翼翼、很隐忍,似是极力想让自己哭得寂静无声,却还是发出了声音。
他听到他父皇在跟他母妃说着对不起,说去拿药箱给他母妃上药。
上完药,他听到他父皇来到桌边写东西,并将写的东西念给他母妃听。
大楚建隆十六年,废太子、立新储,新储为三子卞惊寒。
他听到他父皇还说,明日会将此旨装入一特制铜箱,铜箱他母妃保管,开箱钥匙他自己保管,待他二十五岁时,会将钥匙给他。
他听到他母妃哭着谢恩。
那时他小,在一个九岁孩子的认知里,他一直觉得他母妃是他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因为几乎每夜都会来,就算先去了皇后或者别的嫔妃那里,召了她们侍寝,却也从不留宿,一定会来他母妃的寝宫,然后宿在他母妃这里。
所以,他从未多想,见他父皇连这种承诺,连二十五岁立他为储君的承诺都给了他母妃,他就更不会多想,那夜他以为,他真的以为,他父皇只是不小心哪里伤到了他母妃,只是不小心而已。
直到第二年,他母妃服毒去世。
对,他母妃是服毒去世的,并非是他父皇赐的毒,而是自己服毒自尽。
服毒前,他母妃没有任何症状,依旧浅笑嫣嫣,只是将他叫到了面前,跟他说了两件事。
一件,道歉,连着跟他说了好几个,孩子,对不起。
另一件,就是将铜箱给了他,说里面装着一个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东西,是他父皇给的,箱子的钥匙在他父皇手上,让他一定要妥善保管好箱子,藏好,不能道于外人知,不能丢失,不能让别人夺去,待他过完二十五岁生辰,便可以问他父皇讨要开箱的钥匙。如果,还未到那日,却实在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也可以将这个箱子还于他父皇,换他父皇一个恩典。
他隐隐觉得不对。
他追问他母妃,为何要跟他说对不起?铜箱她替他保管就好,为何现在就将铜箱给他?
他母妃依旧笑着,笑得很美,说,孩子,母妃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他没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看到了他母妃凄美笑容下,眼底深处的恐惧和绝望,他逼问他母妃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母妃说他的团扇放在外殿了,让他先去帮她取来,她再跟他细说。
他便飞快地去取了,飞快地回了内殿。
可是,只是内殿到外殿,再从外殿到内殿的这么个距离、这么个刹那,就好像时光颠倒了乾坤,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母妃已经落了气,唇角流着黑红黑红的浓血,倒在榻边的地上。
他手中的团扇跌落于地。
后来,他父皇来了,太医来了,太医说,他母妃是死于服毒自尽,剧毒。
再后来,他父皇让人将他母妃入殓、下葬、入皇陵。
原则上,嫔妃殁,只要不是冷宫嫔妃,都会风光大葬,何况生前还是帝王的宠妃,就更加会厚葬。
但是,他母妃全部从简。
匆忙入殓、匆忙下葬、匆忙入皇陵,低调入殓、低调下葬、低调入皇陵。
宫里的人都说,因为他母妃死于自尽,死得不光彩,传出去有损皇室名声,所以如此。
只有他知道,不是。
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因为入殓的时候,他就躲在白绫的后面。
他看到了她母妃的遗容,他听到了两个负责入殓的女官的对话,在帮他母妃换寿衣时候的对话。
两人甚至都失控惊呼。
“啊,你看她的手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伤成这样?”
“有旧伤有新伤,痂摞痂,是长期割腕吗?”
“不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太可怕了,这么多伤,不是一日所咬吧?”
“肯定不是。”
待入殓之后,棺椁盖上,两个女官离开,他才从白绫后出来,他用了好大力气才推开棺椁的盖子,他撩起她母妃寿衣的衣袖,便看到了那让两个女官吓得惊呼的胳膊,惨不忍睹的胳膊。
两条胳膊都是。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大夏日的,大家都穿着九分袖子的衣裙,他母妃从来都是长袖,且还是那种一直长到手背的长袖。
那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他在桌底下的那夜,他父皇写下密旨的那夜,他父皇对他母妃的伤害,并非不小心。
且,伤害不仅仅只有那一次。
那年,他十岁。
自那以后,他在宫里再也没看到当日替他母妃入殓的那两个女官。
也自那以后,他不再跟他父皇亲近,当然,他父皇也不再跟他这个儿子亲近。
他父皇一直以为,他怨他、怪他,是因为人走茶凉,他没有给他母妃应有的风光大葬,也不再善待他这个儿子,其实,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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