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遇凝眉点头:“正是在下。”
长缨微顿,半会儿才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
南城宋家在湖州光耀了百余年,在整个江南来说都堪称大族,而宋家最为出名的那位,便正巧是当下正在朝廷里提出兴海运废河运的大学士宋逞。
宋逞正是因为家住在湖州,对河道上沿岸情况知之甚多,才会力争兴海运而废河运。
上次在齐家她见这孩子举止有度,眉眼一色的澄净,只猜着出身书香,没想到居然是宋家的子弟!
这可真是再巧也没有的事情。
再想想胖子这一口的燕京话,她心念一动:“这位又是?”
“姐姐,我祖父是文渊阁大学士宋逞,我叫宋钧,你可以叫我幻哥儿。”
胖子简直是自来熟,边说还边睁着亮晶晶的眼看着长缨。
长缨心里已经有数,亲耳得到证实还是忍不住有些动容。
宋逞入阁多年,原先在京时她也面见过他几回。
这老爷子颇有建树,人品也端正,也正因为此顾家才未能在前世里排挤他至归田之后将他赶尽杀绝。
先前在酒楼她还暗自感慨过一番,没想到她居然已经与宋家子弟有了交集而不自知。
佟琪跟大夫打听好好些话,又抓了药回来,见长缨跟个带孩子的青年聊得火热,留了个心眼儿,旁听了几句之后走过来:“少夫人,客人还在酒楼里等着,咱们是不是先回去?”
他打量着这年轻人,只见清秀尔雅,透着灵气,打扮也不俗,不过比起霍溶来还是差出不少。
长缨的确无暇多留。
宋遇听闻这声“少夫人”,也随即道:“幻哥儿才回湖州不久,尚且没结下什么伙伴,上回多亏了将军解围,回来后他念叨将军不止,却又未曾问得将军尊名。
“可巧今日遇上了,先行谢过。改日在下再带幻哥儿登门致谢。”
客套话而已,长缨也未放在心上。她弯腰跟宋钧打招呼:“下次若再见,我还教你几招。”
酒楼这边,凌渊发了话,诸将们哪里还敢懈怠?烈酒一轮接一轮地上,少擎挤都挤不上去。
霍溶初时还有些周旋之意,到后来也就破罐子破摔,喝到日落黄昏,堂会唱的什么压根没人关心。
好在多是驾着马车来的,醉醺醺的一个个丢进车里也不妨事。
凌渊没醉,徐澜更没醉,出来看到瘫成了一团泥的霍溶,二人勾唇互视,潇洒倜傥地打马回去了。
谭绍看到站都站不好的霍溶,当下指着长缨:“这是你家的,你带回去拾掇着!”
长缨对霍溶今儿要遭罪早有预料,凌渊那人虽然话不多,也轻易不斗心眼子,可动起手来绝不会有什么软和的余地。
但霍溶这是自己找罪受,她虽然看着觉得挺不是模样,却也没打算搭理。哪里会想到谭绍居然直接指了给她?
旁边李灿等人还纷纷附和:“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这事儿换谁也不合适。”
长缨站了半刻,上了马车。
出城一路霍溶大半个身子都斜压在长缨身上,长缨好在是学过武,扛得住,没言语什么。
到了霍家,佟琪管速接手扶着他进了屋里,又打了水来,她看了看四下,没有丫鬟,便拧了帕子帮他擦了手脸。
冷水帕子压在脸上,霍溶被压得清醒了两分,睁开眼看到她,迷迷糊糊抓着她的手坐起来,喊她“琳琅”。
佟琪他们点了灯,而后皆退出去,屋里陡然安静下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着,在烛光下看着她,问她:“冷吗?”
眼下五月天,冷什么冷。
长缨静静看着他发癫。
他却将她手拾起塞入怀里,含糊地道:“放里头捂着,这里热,不然回头又长冻疮。”
酒气随着他气息一bō_bō扑在脸上,把长缨也弄得脸上热起来。
她抽手道:“躺下吧,醉成猪了都。”
霍溶不肯躺。反将她抱在怀里,头低在她颈窝之间,深深吸气:“琳琅,琳琅。”
长缨沉默着,推开他。
烛光映着他的眼,星亮星亮的,竟有几分无邪的味道。
他还抓着她的手,低头将她的手心贴在侧脸,半阖着眼在蹭她,仿如一只沉溺于冬日阳光里的小狗崽。
长缨心绪随着光影也有些摇晃。
她想起他当初在酒馆里跟她搭讪时的孟浪,他在程家小姐面前的无谓,在湖州再遇她时的冷淡,再有后来的种种面目,没想到他是这样复杂的一个人。
凌渊问她了解他吗?她不了解。
眼下他醉话里唤着琳琅,在提醒她,他还有着一段跟她的过去,而她脑子里却找不到痕迹。
“琳琅。”
醉酒的嗓子嘶哑,就在耳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凑到跟前来了。
他今日上的全是杏花楼的招牌美酒杏花春,此刻虽然酒罢多时,那酒香却未泯,仍旧透着淡淡芬芳。
长缨回了神,静静望着他。
霍溶是醉了,醉到身体不受控制,但心里又没那么醉,至少他知道眼前人是谁。
他知道琳琅已经变成了长缨,但此刻他仍固执地喊着她“琳琅”,因为长缨是大家的,只有琳琅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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