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是在程啸到湖州上任一年后调任过来的,与程啸同年中的同进士,他原先与程啸并无瓜葛,但是在上任长兴同知之前他曾在吏部尚书罗源的府上的做过清客。
而罗源是程啸的妻姐夫,所以方桐在这里头起着什么作用,也不难猜到。
但朝中这样的情况简直不要太多,皇帝管宫闱那堆事都管不过来,还能管得着你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州衙的任命状况?所以也实在不好说程啸手里的东西方桐就一定有参与。
不管怎么说,她眼下找方桐调查调查总是没人敢说她什么不是。
然而她到了前面衙门,衙役们却说他去了邻县,得两三日才能回来。
“没说什么事?”她双手拢在身前,指甲抵着指甲,笑着问。
“知州大人着方大人去核对什么卷宗吧,小的们并不清楚。”
衙役们摆摆手说。
长缨因着这卷宗二字立时打起了暗鼓,程啸在经历过被人逼迫取物之后,想办法转移罪证合乎情理。
既然这方桐与他是一丘之貉,那么他去邻县为什么不能是替他把东西转出去?
衙役见她转身出了衙门,快步往内院方向走去,随即也推开了身后房门轻叩了叩。
程啸站在窗前眯眼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放下撩起的竹帘,负在身后。
“去盯着她,看看她想干什么?”
长缨离开衙门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管方桐拿的是不是杜渐要的东西,她都必须立刻告诉他!
然而刚走入小花园,她又忽然停下步来----不对,如果方桐真的是去替程啸转移罪证,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放出消息来给她?
回头看了眼衙署,她掸了掸衣袖,又折步朝着花园里那一畦牡丹走去。
“杜渐!”
刚走到牡丹田畔她就陡然听到了这一嗓子。“我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声音听着忒地耳熟,耳熟之余还显出来几分痛心。
她对这声音不感兴趣,倒是觉得这说话的对象有那么点扎耳。便就停了步,撩开挡在脸前的竹枝,探头看起来。
眼下暮色已有些浓,但是经廊下灯光一照,两张侧对着这边的人脸还是看得清楚的。
那位早两日曾肿着两眼出现的程家二小姐此刻身子呈现出紧绷状,上身前倾朝着她对面的这人。这人也有意思,明明昨夜才在她面前装贞洁烈夫,眼下却跟佳人分外熟络的样子。
长缨一早曾发觉程湄有心事,直以为这个年纪的姑娘思春也正常,却万没有想到人家思的居然是声称有了妻室还不方便与人拉拉扯扯的杜渐?
这就好玩了,真难得在调查程啸之余,还能顺便听一出劣版的《凤求凰》,她盘起两臂,不动声色看起来。
杜渐望着两颊浮现着不正常红色的程湄,坚信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示爱了。
他皱了眉头,抻抻腰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程湄微愣,目光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后不由自主地收回身势。
他分明只是个庶民出身的护卫而已,但眼前这一刻散发出的气质与气势却是她从未曾见过的迫人。
他仿佛是个终于认真起来的王者,眉宇之间写满了不容逾越。
“当然知道……”她掐着绢子,缓缓咧了咧嘴,“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杜渐深深望了她半刻,绕开她往竹林这边走来。
沈长缨躲避不及,恰好与他迎面撞了个正着。
杜渐满眼的精光迸射,目光对住她脸时方才回敛。
他侧身看了看后头,见程湄已经捂着脸飞快跑出了花园,便就冷着一张脸冲单脚踩着山石的沈长缨扫视起来:“没想到沈将军的爱好这么特别。别告诉我你这是在练功?”
长缨终究受过非礼勿视的训诫,尴尬了有那么一息。但想到他本是个有妇之夫,立刻又坦然了。
她收回脚道:“再特别也不及渐护卫特别,有家有室的还勾搭东家小姐,这种爱好可不是人人都有。”
杜渐透过暮色看过去,忽然道:“将军订过亲没有?”
长缨眯眼瞅他。
他说道:“这么自以为是,只怕嫁不出去。”
长缨顿了下,笑起来:“有劳渐护卫挂心,好在我不用靠嫁人过日子。”
杜渐倒也心服。问她:“从哪儿来?”
长缨毕竟不再是嫉恶如仇的小姑娘,杜渐就算再贱,只要损及不到她的利益,又或者他跟程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都不会让自己的心智因此受到什么影响。
她侧耳听了下风声,便就把刚才去衙署的事情说了。
“方桐为什么离城暂且不清楚,但程啸肯定是没那么好拿捏。”
杜渐点点头:“他如今是草木皆兵,越发谨慎了。”又问她:“你怎么一个人?”
长缨便又把少擎和紫缃的去向简单说了。
杜渐没想到她在湖州还有个奶娘留守,不由定睛:“沈将军看起来家底颇丰。”
长缨笑笑,没吭声。
不是她家底颇丰,是凌家家底丰厚才对,她从沈家带过去的人,统共也只有吴妈和紫缃以及秀秀他们几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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