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九龙金杯乃是故合德太子的爱物,随他陪葬于元陵棺木中。大燕立国百年,帝陵共有十八座, 星罗棋布于渭北嵯峨山中,皆由石狮玉碑镇陵。元陵位于嵯峨山跑马梁,正是龙脉中心。元陵被盗, 合德太子棺木被挖, 大燕皇脉尽毁,陛下又如何能够诞下皇子绵延国祚?”
陆天师一番话尽,酒液亦刚好斟满。熠熠夺目的九条金龙盘踞杯上, 映衬着波光粼粼的酒液, 仿佛能看见透明的酒液中摇曳的龙影。
满堂哗然, 就连远远站在廊下的泰安亦心头大震,一面担忧此时太子被构陷的处境,一面苦思九龙杯究竟是如何被放入太子箱笼,而她兄长的棺木是否当真被盗。
皇帝大喜,恨不能立刻替太子定罪,迫不及待道:“事到如今,太子还有何话说?国师已经言明,九龙杯乃是故合德太子爱物,随葬嵯峨山元陵。你主理礼部大觉寺,监守自盗,暗度陈仓,窃取皇陵祭品走/私以供军饷,毁我大燕皇脉,满口谎言不知悔改,实在是罪无可赦!”
太子不慌不忙,早有准备似的站起身:“父皇何不将刑部、御史都察司与大理卿尽数请来,且与儿子安排个明明白白?”
皇帝一愣,倒有些意外儿子到得此时仍如此强硬,有些骑虎难下之感。
而一直默默站在皇帝身后的皇后恰在此时站了出来,柔声对皇帝说道:“殿下此言甚是有理。今日一事,若无三司共同见证,怕是他日说起再无法服众。”
皇帝猛地回头,望向皇后的眼神带了一丝怀疑。
陈皇后微笑着抬头,完美的表情不露一丝破绽。她身后数位宫人内侍不知何时离开帝后身后,而东宫中门大开,二十余位朝臣立成一排,连同裴郡之为首的清流重臣,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都察赫然在列,纷纷带了狐疑和忐忑的神色冲着帝后跪下行礼。
皇帝的眼神倏地锐利起来,飞刀一般钉在皇后身上。
太子却在此时开口,朗声道:“诸位大人来得正好!昨夜父皇宫中三位宫妃滑胎失子,陆国师设下法坛问卜,却将宫妃失子的缘由推于东宫,指摘我监守自盗,窃得合德太子陵寝祭品。”
太子缓步行至陆国师面前,伸手指了九龙杯,讥讽地勾起嘴角:“便是此物,从我长信殿中搜出,便是陆国师口中所述合德太子的陪葬物!”
“陆天师,你可看清楚了?这九龙杯可确实是合德太子陵寝中的葬品?可是父皇三位宫妃同日失子的缘由?你可看清楚了?”
陆天师微微眯眼,声音清冷:“殿下不要负隅顽抗,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陆天师话音未落,太子却于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抢过了那只金杯,高高举在头顶上,使尽全身的气力将金杯狠狠砸在青石砖地上!
只听见清脆一下“叮”的响声环彻殿中,白色的粉末四方乱溅,在满堂哗然的惊呼声中,那只金光灿灿的九龙杯碎成数块裂片散落在地上,露出了清清楚楚的,白色的断面。
“瓷的! 这只金杯是瓷的?!” 长信殿中内侍宫人皆在窃窃私语。
太子面露微笑,弯腰将“金杯”捡起,大大方方露出碎裂处白色的瓷面。
“九龙金杯既是合德太子爱物,随葬棺椁之中。这等稀世珍宝,就算不是纯金锻造,怕也绝不会是瓷器罢?你说呢,陆天师?” 太子面上带笑,眼神却冰寒,一字一顿问道,“陆天师还要说,这金杯乃是皇陵中盗来的祭品吗?”
一只用来证明太子盗取皇陵财物的“金杯”,到头来却是一只刷了金漆的“瓷杯”,而声名赫赫的国师非但连正品与赝品分不出,甚至连金同瓷器的手感都未能试出,眼界窄小至此,竟连江湖术士都不如!
太子讽刺的眸光更深,而一直仙风淡泊的陆国师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神色,隐藏在宽大道袍下的身体抖若筛糠,顾左右而言他地搪塞着。
“儿臣北伐归来,数次败突厥于顺州城,亦有缴获。九龙金杯本就出自西域,近年来商路发达,有大燕工匠照着金杯模样做出瓷杯刷上金漆,几可以假乱真,压根没甚稀奇!父皇到得此时,还要说儿臣宫中这九龙金杯是合德太子的陪葬物吗?” 太子傲然仰着头,气势宏伟。
合德太子陪葬的九龙杯,自然不可能是一摔就碎的瓷杯子!
事已至此,皇帝也已明白,太子怕是早有准备,用一只赝品瓷杯来替换掉原本计策中所用的真金杯!
这是一出调包计。也是一出将计就计。
太子用瓷杯换走了金杯。在皇帝借由陆天师扳倒太子的时候,太子将计就计,反倒借此机会彻底揭开了陆天师水货的外衣,将皇帝的目的和意图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皇帝面色铁青,阴恻恻地回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后的陈皇后。
皇帝技不如人,被反将一军,他认栽。
可是究竟是哪里失了先机,却让皇帝亲手交出的金杯变成了赝品瓷杯?
“何时开始?”皇帝的眼神像是要将陈皇后生吞活剥一般,阴毒又压抑地问道:“九龙杯一事,我只亲口吩咐你去做。阖宫尽是你的人手,要放这么一只金杯,本不该有半点差错。”
“你是何时与太子勾搭在了一起?”皇帝似笑非笑,冷冷地看着陈皇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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