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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钱大人, 在西市的茶寮丽水台中, 与晋中秦家的秦缪对酌。
“丽水台开业数年, 自来都是西市人气最盛之处。我亦与同僚经过数次, 竟从不知这丽水台二楼以上, 竟还有一层!”钱大人目露惊异, 来回打量着周遭曲径通幽的竹林景致。
秦缪笑而不语, 缓缓举起手中碧玉盏,轻啜一口道:“数年前,曾与光禄大夫沈知云有些私底下的交情,要找个避人些的地方见面。说起来…还是圣人痴恋沈婕妤,大司马尚在,却要力排众议,立沈婕妤为贵妃的时候。”
钱大人一愣,茶盏砰地放落桌上,震惊神色更甚。
“ 沈婕妤…乌孙胡姬…大司马与开国县公反目,恰是因为乌孙胡姬…乌孙胡姬一事,却是由沈婕妤最初引起…”
时隔这么多年,当年隐藏的内情逐渐浮出水面,纵然钱大人一届武将,也能品出其中的深意。
“秦大人当年曾与沈大人密会…原来,太子殿下布下天罗地网,早在那时便开始了?”钱大人背后沁出一层薄汗,喃喃道,“殿下那时还不满十四,心机深重竟到了如此的地步?”
秦缪笑得泰然,手掌落在钱大人肩膀上慢慢用力:“苦心人天不负,有志者事竟成。殿下入宫时不过稚子顽童,却能在大司马和皇后手中活下,乃至如今兵权在握。你我同为大燕臣子,择定明主事关身家前途…总归我已是将家中女儿送进了太子东宫,听闻钱大人家中yòu_nǚ年方金钗,倒是与殿下年纪般配…”
从龙之功,皇帝岳丈。
钱大人本已落定的决心,便又坚定上了一分。
秦缪觑他脸色,恰到好处地趁热打铁,时机掐得刚刚好:“明夜子时,镇远门大开。太子率卫李少林将军亲率三万精兵入城,由朱雀门直入宫城,清君侧。”
钱大人沉沉点头,说:“知道了。明日戊时,我必亲往镇远门驻守,一切俱都安排妥当,请殿下放心。”
“臣…必不辱命。”
东宫中,太子枕在泰安的膝头,如同四年中无数个日夜,听着她仿若没完没了的絮叨。
“…我知道你心思缜密,但人算不如天算,你再准备得充分,总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烛光在他们身后,在锦被上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太子默默地盯着,伸出手来,在她模糊的影子上轻轻摩挲。
“…逼宫若是事败,总要在宫外留些死士接应。留得青山在,莫要做不肯过江东的霸王。”她的声音伤感,太子却甚为敏感,本来安适恬淡的心情骤然阴沉。
“这种时候,你为何还要想起李彦秀?”他忍了又忍,心头那簇火烧得太旺。逼宫事败,死守清凉殿外,做不肯过江东的霸王,不是字字句句都在说宫变中殒命的她的驸马,李彦秀?
泰安先是一愣,万分不明她这番话和李彦秀有何关系。
她略一思索之后方才想通,登时勃然大怒,啪地一掌拍在太子的肩头将他推开。
“我有感而发是为兄长留给我的侍卫阿蛮,宫变当夜为救我惨死清凉殿中,与李彦秀又有什么关系?别总拿你心里头的龌龊想法扣在我的头上!”
她是真的动了怒,起身推开太子便往床下走,却被太子从背后抱住,钢铁般的手臂牢牢箍住她柔软的前胸,止住她前进的步伐。
泰安羞愤有加,掐着他手臂让他松开,一连在他手臂上留下多个红痕。
太子却不放开,痛定思痛之下只能拿出苦肉计破局,呼吸灼热落在她耳边:“……还未上战场,你便要给我添些伤?也好给我留些印记,便是他日我战亡沙场,你总也有些循迹来认我的尸身。”
泰安蓦地松手,大怒转头:“说什么鬼话呢你!你承诺过我的,要登基做皇帝。失了诺言,便是你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说了那么多话你一句都不听…不是说要留后路吗?当不了皇帝,去做个游侠也好啊…”
他一剂重药自损一千,果然让她忘记了生气。
可是…
聒噪,真是太聒噪。
太子猛地俯下身子,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干燥的唇瓣在她的唇上辗转流连,仿佛连心底的脉络都要描摹完全,像是一番不详的对话之后,连亲吻都掺杂了没来由的感伤和诀别。
“明日等我凯旋,接你入宫。以后你还住在我们初遇的清凉殿中,以往中宗和合德太子如何宠你,我便添上千百倍地待你好。”他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
生死便在这一战,这一天。
泰安其实并不喜欢清凉殿。
她面上表现得一直淡然,但毕竟惨死于清凉殿中,又怎会对清凉殿怀有半点好感。
可是临战之前,她只愿给他留下美好的念想和记忆,便轻轻点头,笑着应好。
北征的两年内,泰安曾经无数次送太子上过战场。
可是却从没有哪一次,像今日的别离这般伤感。
卯时未至,太子已轻轻从床上起身,凝视熟睡中的泰安片刻,转身披衣走出长信殿,如同每一个平常的一天。
而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熟睡”中的泰安睁开了紧闭的眼睛,凝视着太子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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