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下注,打得一手好算盘。
秦缪心里苦楚难忍,秦奉英却比父亲看得更通透些,眼中含泪,嘴角带笑:“…我懂的。秦家处境危险,送我去和裴姐姐作伴,不过是当替秦家多交个朋友罢了。”
她在裴家住的那些日子,和裴安素相处倒算融洽。秦裴两家之间,虽各自暗怀心思,明面上关系却还尚可。
第二日卯时,一顶八宝小轿由秦家侧门抬出,绕至故太傅府所在的东城。
裴安素孝服已除,穿一件蜜合色比肩褂,伸手将秦二迎了进来。
“当日一别,还当永难相见。”裴安素话中有话,面色淡淡,只当自己从来不知秦家这偷龙转凤的戏码。
“含章殿中,我茹素礼佛日日抄经,如今你既到了我府上,不若也便陪我一同,替殿下祈福罢。”
同在宫中,太子妃裴安素被皇后看管起来,秦相英却成为她身边的娇客,日日受她悉心教诲。
裴安素…怕是将这笔账通通算在了秦二的头上。
秦奉英低下头,打了个寒颤,心中隐约已有预感,此行必不能如同上次那样,和裴安素维持着面子上的和平共处。
云州大营中,泰安听闻秦二小姐再入裴府,震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了。
“这…这是为了什么?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她喃喃地问。
秦相英拿帕子按在眼角,声音带了哽咽:“此番来行,避人耳目。可京中仍须有位秦二小姐,才能打消旁人的疑心。妹妹便是为了替我遮掩,这才入了裴府,与太子妃作伴。”
事都做了,必要太子感恩才行。
秦大小姐这番话说了一半,若是太子本人多半能猜出她半真半假,可是换了单纯天真的公主泰安,却是信了十成十。
泰安懵懵懂懂间走出营帐,茫然四顾,却被一直等在营帐外的沙苑堵住,径直送到了太子的面前。
“怎么了?可是她说了些什么?”太子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无妨,不着急说。等夜了,我们回营再好好谈谈。”
她像是醒转过来似的,定定答他道:“…不,是我收拾包裹,去和秦小姐同住。”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好得蜜里调油。她本与他同住一寝,却偏偏在秦大小姐来后要从他的营帐搬出。
太子一愣,连忙拽住她的衣袖问道:“这是为何?”
泰安淡淡解释:“殿下有两位侍女,一位独睡一帐,另一位却与你同睡。这让旁人看来,怎么看我,又怎么看你?秦小姐既也当了你的侍女,我必是要搬去与她同住的。”
“何况…”她抬起眼睛,问他,“你知不知道,秦家不仅仅是送来了军备补给,秦家还将秦二小姐送去了太子妃那里,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帮你打探消息!”
“秦家牺牲至此,秦家小姐牺牲至此,你知不知道?”
太子张口,不知说些什么。
泰安眼中隐约有了泪光,却被她倔强地一把抹去:“到得此时,你…还要立我这个鬼皇后吗?”
第103章 时间
太子神情坚毅, 托着她的臂膀:“泰安, 到底还需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我一次?”
“你我之间的未来如何, 自始至终都取决于你的心意。你进一步, 我便进一步;你退一步,我便再原地等你回来。”他的声音沉稳, 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心。
“只要你给我时间,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他说,“而你明明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她是鬼, 早已跨过生死衰老的界限,甚至他跌宕起伏的人生, 对她而言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沧海一粟,眨眨眼睛便翻过一页。
“再给我些耐心,你担忧的一切都交由我,我来帮你解决。只要你愿意,皇后之位又算得什么,后宫尽遣只留你一人,我也做得到。”太子说。
他此生曾经艳羡,午夜梦回不知多少次忆起, 是洛阳乡间阿爹和阿娘未曾被大司马陈克令找到之前,那些一心一意单纯美好的时日。
后来一家人齐心协力的美梦破碎,他算是见识够了世家豪绅送女入宫的嘴脸, 一个个十几岁的女子, 人人戴上端庄贤淑的面具, 活得像是笼中雀鸟指间木偶,毫无生机又处处算计。
对太子来说,无论是应付她们,还是维持世家之间利益的平衡借力打力,就像皇帝现在做的那样,并不算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也是他日登基之后,他能为自己谋求的最大利益。同为功臣,秦家与裴家相互掣肘,一家女儿封皇后一家女儿封贵妃,他只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哪个嫔妃恃宠生娇生了异心,冷落几日再晋位新人,又有何难?
可他遇见了泰安。
一个人只有被真切又热忱地对待过,才能体会到真心的可贵。
他在她面前没有防备,也无须伪装,枕在她的膝头,像是回溯到了多年以前,在洛阳乡间的麦垛前,他扑进母亲怀中揽着她的腰,感受到无边的温暖和宽慰。
“信我…你要信我。”他的头磕在了她的肩头,带了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挽留,“只要你…等等我。”
他由头至尾都没有明言,但是泰安却渐渐明白了太子话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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