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天,就是我为了救你,夜探皇后寝宫含章殿的那晚上啊!”泰安急急道。
那晚的情形,她仍历历在目。
她从昭阳殿出来,来到皇后所在的含章殿中,自梁上探身下看,却发现青织金锦被的床榻上,睡着的,却只有皇帝一人。
满殿芬芳扑鼻,石青色的床榻上像是铺满了雪白的花瓣,青白相间,有种妖艳的美丽。
而原本应该睡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却丝毫不见踪影。
“你是说,你亲眼所见,当晚皇后曾经外出?”小太子沉声问。
泰安点头:“我以为只是起夜…可是回头细想,处处都透着诡异。”
雪白的花瓣和诱人的妖香,又何止是诡异而已?点点滴滴,勾起了小太子内心深处不愿想起的记忆。
中秋夜,太傅出事当晚,他不是也曾外见过类似的场景?他自己,曾在那样的场景之下,听到了男女交欢的旖旎声音,可是闯入殿内的时候,却发现只是一场莫名产生的幻觉…
“小太子!”泰安觑见他的脸色,几乎立刻笃定了真相,本就是一张彩纸,此时更显摇摇欲坠,“皇后…她是假怀孕啊!”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入宫四年,宫中未能有子。皇后一直未能得到皇帝全然真心,决心假孕,再借由纳采之机,送身怀有孕的秦家女入宫得子。
本是万全的法子,却没想到,身怀有孕的秦宝林突然死亡,并将这一切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秦家定然是和皇后的陈家谈崩了。”泰安笃定地分析,“皇后一怒之下杀了秦宝林,趁机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秦家身上。你父皇要记恨,也是记恨秦家,她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半点干系也不沾。”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又合理,似乎是他们目前最接近真相的分析。
小太子却不置可否,冲泰安点点头,转身朝殿外走去。
永巷之中,李将军仍在等他。
今日早朝将散,他要在大司马入宫之前,将李将军的千牛卫三百侍卫,变成东宫的三百率卫。
这才是他今日最在乎的一件事情。
小太子到时,近百位侍候的宫人和内侍齐齐跪成一排,正午的阳光投射下来,照出地上密密麻麻近百颗人头。
千牛卫李将军沉默地站在台阶上,见到太子到来,拱手行礼:“都问清楚了。秦宝林与沈采女同居一室,两人有些龃龉不合。午膳后,秦宝林找到宋宫正哭诉面目红肿过敏。女官打眼一望,就知道她日常所用的桃木梳,被人偷偷换成了槭木所制。”
槭木极易致敏,用槭木梳梳头,头皮过敏之后,会引发面目红肿瘙痒难忍。
但这玩意,明眼人一看就知,且处理起来极为简单。扔掉梳子,彻底清洗头皮即可恢复如初。
“宫人之间,不过拿这槭木梳当个整蛊人的小玩意。宋宫正知道必是沈采女所为,但既不愿得罪沈家,又不想得罪秦家,便好声安抚了秦宝林,特许免掉她的午课,又令宫人服侍她去混堂司沐浴。”
“混堂司女官将宝林请入其中,亲自服侍宝林沐浴。宝林黑发浓厚,又因槭木过敏,瘙痒难耐。女官用尽了汤池的澡豆,替她足足洗了两遍头发,宝林仍不满意,坚持要用猪苓浣发。”
秦家家业大,秦相英是嫡长女,自小受娇宠,这次又受人整蛊吃了委屈,难免耍些小性子。
小太子点点头,示意李将军继续说。
“宝林出手大方,女官吃了好处自是从善如流,替她去取猪苓和豆蔻。”李将军说,“前后一炷香的工夫,待女官取了猪苓回来,汤池之中再不见宝林的身影。”
秦宝林是在洗澡的间隙,无人侍候的一炷香时间内,失踪的。
小太子问:“可有问过女官,秦宝林身形一事?”
那女官伺候秦宝林贴身洗澡,又怎么能没有注意到她怀孕的事情?
李将军目光闪烁:“她一口咬定,秦宝林身段丰腴,但小腹平坦,乃是未婚少女。用刑之后,更是大声喊冤,口吐鲜血。殿下可欲亲自审问?”
小太子摆摆手:“你的手段,我放心。”
两人相视片刻,小太子微微勾了下唇角:“你也放心罢,父皇已经下旨,此间事毕,你率千牛卫三百侍卫,直往我东宫中来。”
“今日之后,六品的千牛卫将军李少林,擢升三品东宫率卫,你可愿意?”小太子沉声问道。
李少林猛地抬头,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殿下救我三百弟兄性命,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小太子扶起他的手臂:“救你性命,又不是为了送你去死。”
言语间,带了些轻松的玩笑:“好好活着罢。日后,还有硬仗要打。你,别令我失望。”
他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却已隐隐有了君王的意气。
李少林大他一轮有余,却毫不犹豫在他面前伏低身子,朗声说道:“绝不辱命。”
纳采的秀女和有品阶的嫔妃,因了小太子的劝诫和皇帝的一念之差而逃出生天,被请去了东福庵中为皇后祈福。
而行刑之前,李将军侧脸询问太子是否需要回避。小太子嘴唇轻抿,微微一笑,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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