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鸾点了点头,忽然皱眉道:“不过这种刑法虽然叫做五马分尸,可到最后却不能将人的头部与四肢全部分裂开来,这也就罢了,最没意思的是当五马疾驰的时候,往往是人的头部最先离身,而后才是上肢之类。这样一来,手脚还没扯断,人倒是先死了,实在无趣。”
周怀素沉吟片刻道:“那圣上不妨试试‘四马分尸’,只将人的四肢分别用四匹马拉扯,而对头部不做处理,那么当马匹四向疾驰的时候,必定是两只上肢先断,而后是其中一只下肢,到最后留下的则是人的头部,躯干以及一只下肢。此时犯人虽然三肢已断,但意识却是无比清醒,而且一时三刻还死不了,只有等到他全身血液流干,才会慢慢死去。”
宋卿鸾于是微笑道:“好法子,怀素真是聪明。既是你自个儿想出来的法子,那么要你以身试‘法’,倒也不算太过冤枉。”命雪影唤来外间候着的小太监,接过那小太监递上的锦盒,起身走到周怀素面前,一面打开锦盒,取出内中之物与他道:“这枚血珍珠,是北海那边送来的贡品,听说普天之下仅此一枚,极为珍贵。再有半月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本来想着,在你生辰那天当面将此物送给你,不过如今看来,怕是等不到那天了。若是今日不拿它过来给你瞧瞧,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看了那珠子一眼:“怎么样,喜欢么?”
周怀素见那血珍珠大如鸡卵,通体血红,色泽晶莹鲜亮,在昏暗的牢房中竟似泛着莹莹血光,仿佛渗血一般,固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但颜色过于鲜艳,美则美矣,总是有些不吉,令人心中隐隐不安。周怀素联想到此刻处境,不禁暗暗自嘲:倒是十分应景。但他心里清楚宋卿鸾在挑选贺礼的时候并未料到会有今日,是以断断不会借此寓意凶吉之兆,大概是他从前总闹着要她穿大红嫁衣,她便以为他偏爱鲜艳的物事,所以才挑了这枚血珍珠。他想到此处,不由会心一笑,却又轻轻叹了口气:“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宋卿鸾将手中的血珍珠交由一旁的小太监,看着周怀素道:“那么,便没有别的事了。”如此静默了好一会,宋卿鸾忽然伸手抚上周怀素的面容,慢慢倾身上前,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缓缓擦至耳畔,轻轻呼气道:“怀素,别怕,不会很久的。”立刻退开身去,冷声吩咐道:“将他给朕押下去,就按照他方才所言,如法炮制。”立刻有狱卒进来解开周怀素的束缚,欲将他押往刑场。周怀素始终牢牢盯着宋卿鸾,见她若无其事地低头拨弄手指,并无再看他一眼的意思,便明白她方才所为是真的已经与他做好了诀别。但他虽然知晓迟早有这么一天,却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也不曾想到到头来竟是自己先早她一步,不过其实这些“意外”统统都没什么干系,因为即便一切如他所料,等到明年开春才是他们的诀别之期,他也依然做不到如她一般全无留恋不舍,既然事到临头都是一般的割舍不下,那早些与晚些又有什么干系呢?可要按照这样说,那人迟早是要死的,即便是真正的寿终正寝,那不还是要面临分别?但其实两者还是有些不同的,不同之处大概就在于这个“意外之期”与他的“预料之期”相差无几,至多不过一个月,又哪里能与那漫漫数十年相比?周怀素茫茫然地想了一大通,到头来发现即便是“相差无几”,到底还是“差”了,他如今抱着的正是“能拖一天便是一天”的心态,能与宋卿鸾晚一刻诀别自然是晚一刻诀别的好,那么当面临真正诀别的时候,也能够多留下一些同她的回忆。所幸这个“意外”并非全然的意外,如今事态发展,虽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可今日情景,他当初也并非全然没有设想过。他这个人,一旦设想了某种可能,往往也一并想好了后路,所以即便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事情的发展倒仍未出他的掌控。
其实他最初的“后路”是阴曹地府,是换她一辈子忘他不掉。后来情形不同了,自从他得知宋卿鸾命不久矣后,原先的那条所谓的“后路”便该推翻了----当初陪她漫长的余生是奢想,那么如今得知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不过剩下短短一个月,他怎么样也要陪在她身边。这个念头一旦生成,那么便要想新的“退路”,随之而来的是新的转机,也是新的绝路。
这条新的“后路”也就是他此时此刻的后路。
他看着宋卿鸾,又将与她相关的点点滴滴悉数回忆了一遍,一时心思百转千回,终于开口道:“等等。”
宋卿鸾闻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怕了?自作孽,不可活,你当日杀害太傅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随后对着那几名狱卒一挥手:“还愣着干嘛,拖下去!”
周怀素任由狱卒动手,轻笑道:“圣上如今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能够再见段尧欢一面么不知能否将功赎罪?”
宋卿鸾连忙抬手制止那几名狱卒,快步走到周怀素跟前,神情是不可置信中带着一丝微弱而可怜的希冀:“你……你说什么”又微微皱起了眉头,冷哼道:“不会,是缓兵之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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