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的手:“殊儿,殊儿……”
旁边侍立的宫人内监均知皇后薨逝,乌压压跪了一地,低低哭泣。
一时间,西苑内殿充满了哀伤的气息。
“殊儿,殊儿……”皇帝似乎没有察觉到姚氏的离世,或者说还没有接受这一事实。
他跪趴在她床前,依然固执地握着她的手,低声呢喃,“殊儿,朕知道你不想待在这里,朕带你出宫好不好?咱们去找神医,帮你调养好身体。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和琮儿一样的聪明灵秀……”
可惜,那个叫“殊儿”的女人却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自姚氏薨逝之后,皇帝就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初时还低声呢喃,再后来一声不吭,宛若一尊雕塑。
一旁的宫人内监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无一人敢上前提醒皇帝要给娘娘净身更衣。
这几日皇帝忙着陪伴姚氏,将朝政都扔给了苏凌处理。苏凌正在处理政务,忽听人来报,说姚皇后薨逝。他微惊,放下手头的事情,快步赶往西苑。
四月的雨,淅淅沥沥,傍晚时分,织成雨幕。
苏凌撑着伞,一路疾行。
刚进西苑,他就感受到了那压抑沉闷的氛围。他定一定神,进入内殿,看见地上乌压压跪的一片人,再看看半跪半伏在地的皇帝,他心中一凛,只见姚氏双目紧闭、神色安详,看着不像死亡,倒像是睡着了。
他移开视线,行了一礼,低声道:“父皇保重龙体,处理娘娘的身后事要紧。娘娘在天上,想必也不愿看见……”
他未出口的话被皇帝冰冷的眼神所打断。
皇帝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这一眼不带丝毫温度,还隐约带着些恨意,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仇敌一般。
苏凌心中打了一个突。他双目微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皇帝方才的眼神,他并不陌生。那年腊月,怀敏太子出事时,皇帝看他,便是这副神情。
冰冷、怨毒,还有凛冽的杀意。
时隔数年,这眼神竟然再次出现。
苏凌扯了扯嘴角,心凉了半截。这几年皇帝对他不错,他还曾天真的以为,这将近三年的相处,会让皇帝从内心深处承认他这个儿子呢。
皇帝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字道:“她不愿看见的,是你。太医说她是久病沉疴,郁结于心。她为什么郁结于心,你难道不清楚么?”
苏凌神色不变,拱了拱手,低声道:“儿臣,不知。”
他初见姚氏,是在他十二岁那年。那时他第一次走出北和宫,远远看见过陪在皇帝身边的那个女人,只知道她身上似是有些淡淡的愁意。不过当时他向茂阳长公主求助,被带到了宫外。
再次见姚氏,已经是怀敏太子出事之后了。她眼里的愁绪似乎从没消散过。
再后来,苏凌以二皇子萧瑾的身份回宫,皇帝不止一次暗示他要善待姚氏。他也曾见过姚氏与皇帝的相处。这个传说中独得帝王恩宠的女人,对待皇帝却颇为冷淡,甚至有时还隐约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从未改变的,大概就是她的不开心吧。
如今听皇帝言下之意,似是姚氏的“郁结于心”与他苏凌有关。这一点,苏凌可不愿意承认。
皇帝冷笑:“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存在,她又怎会跟朕生分十几年?郁结于心?她的心结,都是二十年前就结下的。”
他自问对殊儿一向体贴,两人争吵最严重的一次,就是他临幸宫女苏氏那一次。——殊儿进宫之后,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临幸别的女人。纸从来都包不住火,殊儿到底还是知道了此事。
后来他曾想杀掉苏氏,向殊儿表明心迹。被拦下后,他将苏氏丢进了北和宫,从此不问生死。
可刺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他使尽手段和殊儿和好之后,她对他再不像先时那般。将近二十年,他都没能让他们之间像最开始那样。
皇帝有些后悔了,或许他不该把萧瑾接进宫里。萧瑾的出现,岂不是一次又一次提醒着他们,那些不堪的过去?
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后,殊儿又怎么会开心得起来?
皇帝又看了苏凌一眼,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殊儿是生他的气了,才会故意吓唬他。如果这个儿子不复存在,是不是可以当做那些不好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
见皇帝忽然斥责太子,跪伏在地的宫人内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苏凌微微一愣,没想到皇帝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缓缓勾了勾唇角,似轻笑,似讥讽:“是么?可父皇应该最清楚,儿臣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吧?”
把姚氏的神伤推到他身上?还真是……
“大胆!”皇帝冷喝一声,怒气更重。他猛然回过神来,看向苏凌的目光却更加复杂了。
“儿臣不敢。”苏凌低头行礼告罪,仿佛方才的哂笑并不存在一般。
他心里很清楚,随着姚皇后之死,皇帝与他那原本就不算深厚的父子之情恐怕会变得更淡。或者说,根本就没存在过吧?
“不敢?朕看你是敢得很。”皇帝冷眸微眯,掩藏眸中的杀意。
他对萧瑾的感情原本就不算多深厚,之所以接其回宫,并立为太子,不过是想着不愿意皇权旁落,而且还想让他将来在自己百年之后善待姚氏罢了。
如今姚氏已经不在人世,他也不必再继任者之事。他不管再做什么,姚氏都不会再伤心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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