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不语。
出了镜湖,宇文玨又拐入了戏棚子。
“如玉,我也一直都很想和你一块听听戏。”他又笑:“戏棚子正午才开,午后才唱戏,下午便歇了。当年我又刚升为户部侍郎,整日忙得陀螺打转,旬假也总是脱不开身,你屡次邀我看戏我都失约,还为此起了口角呢。之后的几十年回想起来,一直都很遗憾。”
那时她无法理解他为何连一个下午都抽不开来,他也不解她为何无法体恤他的忙碌,他们起了第一次口角。
如玉安静地看戏。
看完了戏,她回过神,见宇文玨含情脉脉地凝视著自己,问道:“戏曲如何?”
这是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破镜重圆的故事。
如玉不回应他,只道:“九个时辰。”
然后他们上了市集。
市集上满布著各色各样的摊子,有卖香囊香袋、脂粉香膏的,也有南北杂货、土产、各地特色吃食,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如玉意兴阑珊,倒是宇文玨兴致颇高。
“如玉,你可有要采买些什么?”宇文玨在一处织绣摊子前停了下来。
这织绣挺特别,绣线不是特别好,但七彩艳丽,款式新奇别致,是回纥那儿的图样,摊子上各式各样的织绣,有防尘的罩子,有灯台织绣罩子,暖水壶罩子,镜罩,也有小钱袋,小荷包与大布包,全是姑娘家喜爱的,摊子四周围了不少小娘子。
如玉神色复杂地看了小摊一眼,摇了摇头。
以前,她也同他上过热闹的集市,这些摊子卖的东西虽然不是挺好,但胜在稀奇新鲜,如玉鲜少见到五彩斑斓的织绣,便在一个相似的摊子停了下来,她看哪个都好,兴高采烈地买了一堆下来。摊子十足诚意,赠了两个织绣大布包给她装东西。那两个大布包塞得饱满,十分大一个,如玉拿了一个,想让宇文玨帮忙拎一个,但他东推西推百般不情愿,那布包美则美矣,却是艳丽的粉色,十分女气,一眼即知是小娘子的东西。
宇文玨觉得有损颜面,不愿拎布包,如玉最终自己拎著两个大包去集市□□给等在那边的晚画,同宇文玨呕了好几天的气。
宇文玨道:“我记得你挺喜爱彩绣,既然来了,不如看看罢?”他拍了拍肩道:“我如今臂膀结实,不论你买多少都拎得下。”
如玉扫了他一眼。
算了,爱拎便拎。她不怀好意地挑了几个桃花粉与海棠红的女提大布包,还顺了临摊捂肚子的暖水壶,直接选了个暖水壶织绣套子套上,一并丢给宇文玨。
宇文玨倒是面不改色,只看了看如玉一脸解气的模样淡淡笑了笑。
出了市集,时辰也差不多到了。
如玉在市集外头顾了辆马车,坚拒宇文玨要送她回侯府的提议。
“如玉,有你相陪,今天一天我很欢喜。”宇文玨两眼弯弯,温声道:“也很期待明日。”
如玉垂下眼,道:“八个时辰。”
“如玉。”宇文玨叹息一声:“明日见。”
隔日,宇文玨约她在京城外大街碰面。
他们先去了街尾的馄饨铺子。
颜凛不爱馄饨与饺子,颜府便先少出现面皮类的吃食,如玉却意外地喜欢,跟著宇文玨吃了一次馄饨后,三不五时便会相偕溜来打牙祭。
宇文玨给如玉与自己都点了虾肉馄饨。
如玉奇怪道:“相爷吃虾不会犯喘?”
他们每回来吃馄饨,如玉偏爱虾肉大馄饨,而宇文玨始终都点菜肉小馄饨。
“不会。”宇文玨笑笑。“我也一直很想同你一起吃碗大虾馄饨......当年我虽是户部侍郎,其实一穷二白,被谢璃管控著俸碌,要不是私下偷偷仿画寄卖,怕与你出游都付不出银子。当时舍不得花钱在自己的吃食上,脸皮还薄不好意思同你讨一颗尝尝,一直都很好奇大虾馄饨是何口感......”
“当时可真没瞧出来你拮据。”
“少年时期一直很穷困,后来当了官也未见多好,宇文家旁支太多,全靠著祖产与我一人的俸碌撑著。”宇文玨道:“只是在心仪的人面前,如何也拉不下自尊,打肿了脸也要强撑著。其实每回相约出来,我回去都要通宵仿字画,不然维持不下去......不过即使是那样,也是甘之如饴的,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愉悦。”
如玉睨了他一眼:“你当时那样穷,还上我家议亲?”
“那时宇文渠刚中了举,我又搭上了七、八皇子的线,觉得晋升有望,”宇文玨温声道:“绝不是要你同我一起过苦日子。”
如玉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哪,只有我一人过了苦日子,你逍遥快活得很。”
宇文玨低头。
他吃完了馄饨,道:“的确是很鲜。”
如玉道:“宇文玨,既然你也曾经穷困,当知没钱的苦,那便更该出手助人了,那些成千上百的可怜种药人家,你身居高位权势顶天,帮他们一把反掌折枝,李自在做不到的事,于你而言轻而易举!”
她话一出口,瞬间怔愣住。
她并不是个慈悲为怀,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她不行恶,不害人,路遇不平之事也会顺手相帮,心肠不坏,却也不是个主动热心的性子,有人在行善,她会搭把手,但不会自己去发起善行。
如今却如此对人说教,如玉自己都诧异到了。
宇文玨也是一怔,然后道:“柳随那些人我本就打算严加清查,就算李自在不来,我也是要清算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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