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慕容念问询,他立即又道:“儿臣此番,只是向父皇请罪,请父皇恕罪!”
脱口的话令屋内的所有人都稍一错愕,慕容念怔了一下,“请罪?”
“是。”深吸一口气,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俯首定声道:“儿臣有罪,母妃之行,儿臣实际早前便已知晓。是儿臣知情不报,酿流言沸国,皇姐受辱,大燕沦为诸国笑柄。儿臣自知有负父皇皇姐,儿臣知罪!”
“枫儿!”棠妃大惊,蓦地出言喝止。
慕容念神情凝缩,目色寒如冷刺,“你早就知道?”
“是。”
顿了片刻,慕容念漠然一笑,“好……”
好什么他并没有说,却教屋内众人心泛悚然。慕容枫此举看似克己揽过,却极易引得慕容念误认他蓄意夺嫡与之联合,失为一个糟糕的办法。
“陛下。”稍一静默,棠妃心头一横,决然叩首,“臣妾蓄意诽谤,欺君妄上,罪该万死!但臣妾以命担保,枫儿同此事毫不相关,陛下明鉴!”
慕容梓也终忍不住出言,“皇叔,依阿梓看,此事必有……”
“郡姐稍安勿躁。”她话未说完,慕容枫已然凛声截口,垂首清道:“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欲自辩,只是儿臣顾及母妃生育之恩,左右为难,尚才行错。母妃之过,儿臣不敢妄求父皇宽赦,只望父皇可应儿臣一求,以抵缓母妃之过。”
默然盯了他良久,慕容念凛然开口,“你想求什么?”
慕容枫十指紧握,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儿臣求父皇下旨,此生,不允儿臣为入主东宫!”
此言一出,一室的人尽皆色变。
“枫儿——”棠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声音都哑了;
慕容梓神情一凝,许久未缓过颜色;
慕容念沉吟许久,眉目如潭凝沉,“为什么?”
“母妃此次行错,无非鬼迷心窍,妄以儿臣争夺储君。儿臣心知父皇心中自有定数,岂容他人置喙?而今之祸皆因这它而起,既是如此,儿臣自甘万死,尚祈父皇恩准!”
空气仿佛凝滞了。
整座宫殿荡着一刹如死的静谧。少顷,慕容念淡淡启口,“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慕容枫面庞雪白。嘴唇翕动,话音清楚吐出,“是。”
棠妃猝然跌坐在地上。
望着跪于阶下的慕容枫,慕容梓心内冗杂。
棠妃最想要的,便是这太子之位,如今形势固然不妙,但只要力保小枫无虞,不怕日后寻机翻身。而小枫出言此求,则表明了此生都再无名正言顺即位的可能,无异于绝了棠妃所有的心念,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她看不透慕容枫究竟在想什么。自闯宫起,他便一直垂首而跪,目落膝前。自始至终,都未曾望过自己的母妃一眼。
·
十五日后,棠氏谋刺叛朝的判决传遍举国朝野。
棠黎联合棠妃预谋犯上,其罪难恕,依律当诛。但念及时逢君王整寿,且身具开国之勋,最终只惩棠氏上下九族流放漠北,永生不允其赦。
棠妃散布谣言沸国,栽赃宫妃,顾及为妃多年且育有一子,仅薄惩褫夺妃位,谪贬庶人,永禁央华宫。
这无疑是令所有人都最满意的结果,也是最具说服力的。嫁祸宋婕妤与定国公主,无论何因棠氏都有足够的理由。棠氏拥兵自重,行事狂妄,为储君位不择手段。朝中早有官臣心存芥蒂,却怯于权势唯可隐忍。如今巨大的党羽轰然倒台,再无人有此忌惮,纷纷尽情鄙责其过。
数日之间,棠氏一族迅速陨落,一落千丈,身败名裂。
站在窗前,李复瑾一直沉默。
“侯平。”听他说完所有结果,他轻轻吐出话语,声音是毫无起幅的平淡,“你说,这样的手段是不是太狠。”
棠氏衰竭,无论于大燕还是棠氏本身,都是一场两败俱伤的较量。一族贬谪事小,大燕至此却折损一名力将,可谓国哀。棠氏自以为是掐中密会的命脉便可凭此掣肘慕容素,却殊不知黄雀在后,最终致使一族倾覆。
这本是一场交错而庞大的局,布局早在甚久前便已开始。剑舞、宴刺都不过局中铺设,密会也仅是迷环。
棠妃芥蒂慕容素已久,想引她发现慕容素与拓跋冶同处一室并不困难。他只待如雀曾在长秋宫的档牒被轻松寻出,不消他有任何动作,只要可制约宋婕妤,棠妃必然首当其冲。
慕容素与宋婕妤一向交好,宋婕妤受宴刺牵累,慕容素必会替她执言。棠妃为压掣宋婕妤,迟早会将密会之言流出桎梏慕容素,意料之外的是没想到棠妃恰时有孕,使接下的计划格外顺遂。
伪作棠氏通敌的证据更是简便,只消时机成熟,群民激愤,引着莫钰寻出“真相”易如反掌。至于如雀,自然早非真的如雀。蛾网的诸多死士皆用于此。
他鲜少会问这样的问话,侯平愣了一瞬,转瞬如常,“公子,您走到今日这步,所历的不易您最为清楚,切不可因一时心软而放弃。”
李复瑾静默片刻,叹了口气,“可他们毕竟无辜。”
“不是我们,也会是别人,这也是慕容念所希望的。”
心头的沉重稍轻,李复瑾沉默了。
他说的不错,这的确也是慕容念所希望的。
棠黎拥兵自重,又生性骁勇,即便并无妄上之心,仅为储君之位奔波,于君王而言也是威胁。慕容念先前虽一直佯装不知,但恐怕早有心除之,已固国纲。
更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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