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排好队列。
数十女子自室中行出,正是方才结束的一组。一位长发绾鬓,地位略高的嬷嬷随在队末,目光向众女平漠一扫,淡淡开口,“戍组,进来。”
风波草草平复,众人敛了声气。放弃了继续针锋相对,沈妙逸螓首轻昂,媚丽的眼波半是不屑半是倨傲,迈步踏入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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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极大,却收敛得十分空阔,周侧设了几十余座,中立高台。所有参选独试的女子均在台上进行。台下四位判官现场评判,按照技艺水平划出上中下三等。桌案的一侧置了一个金沙时漏,沙尽即停。
此前已历过数组,台上萦满碎羽残芳,细雪般铺漫了一地。核实过每个女子的身份姓名,三十名女子按序分列,依次上□□试。
整个内室鸦雀无声,不久丝乐声起,一名少女步上试台,一个个过得极快。半数人的表演不至一半便被叫停。严厉而挑剔的嬷嬷素手一挥,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摘指。去留全凭自身技艺,毫无半分容情。
轮至沈妙逸上台,整个内室都悄悄默了。
红衣女子下颌轻扬,举止间都透着胸有成竹的意味。她存心现技,袖间一甩,飞出一条光滑柔韧的绸带,水蛇般攀上了台上的木梁。竟就着这股寸力蹁身跃上试台。
巨大的板鼓现至台中,妙逸赤足轻踏,水袖微婉,足下轻轻一错步,踏出了第一声奏。
咚!
板鼓一震,丝竹声起。长袖轻扬,长剑必现。斩雀开舞——
台下的众人会精聚神,屏息敛气,眼睛都几乎忘了眨,共赏这闻名天下的惊鸿一舞。
美人似画,身法轻妙。妙逸优美的身姿倚剑蜿蜒,火红的衣裙盛展,如一朵艳绝的花盛放台间。随着乐奏忽动,她蓦地转身,红袂飞旋,足下轻踏,清泓的利剑在腕间婉转,寒花缭乱。
端似青云月,浪似惊涛海。
那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此刻自她身上,却是异样的和谐。红衫如焰,长剑胜雪。淬砺的寒剑萦着朦胧飘渺的身姿,似珠缨炫转,又似薮龙蛇动,美得若璧无暇,媚得风情入骨,声声轻震撩人心魄。
妙丽的舞步曳曳飘摇,声声相扣。时如急雨;时如芳绽;时如风临,时如飞燕。忽然间水袖将甩,雪剑微旋,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凌空而下,牵着一缕似微若无的沉香。
一舞终了,妙逸身形缓顿,慢慢固格成一个极其美妙的姿态。她呼吸略促,美好的胸型些微起伏,洁白圆润的额渗出薄汗,神情却有种说不出的傲,视空一切般的睥睨。
静了一刹,四周泛起了惊叹之声。向来挑捡的嬷嬷轻轻点头,难得的没有指斥,“上等。”
妙逸满意地收了步伐,敛剑施礼,挺身步下了台。
有了这样一阙倾城之舞当先,后面的表现恐怕再妙,及之也仅剩枯索。众女子惊叹之余,皆有些失落。嘘叹间只闻婢女传唤,“下一个。”一个浅淡的身影从队列中缓缓行出,立在了众人之前。
那是个微纱掩面,青碧衣衫的民女。
记名的小厮飞快掠了一眼,见她装扮平白无奇,语态多少有些怠慢,“名字,舞目。”
民女张了张口,低声报出一个姓名。静默一瞬,眉睫半阖,清清冷冷的话音清晰吐出,“斩雀。”
她这一句语声并不大,却如同惊雷落地,讶得众人赫然一惊。
小厮错愕地抬头,几乎疑心听岔,反复确认了几遍才最终证实无错;众女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妙逸瞪了半晌,终于冷哼一声,似乎对她全不在意。
她却似未见那些或讽或愕的神态,自顾迈上台,袖间一震,带出一柄粗糙拙劣的木剑。
衣着破落的民女,无妆容舞衣,连道具都是匆促所造,偏偏所择又是最难的舞蹈。这窘迫的一幕与方才那一支妙舞相及,简直就像一出笑话。掌事的嬷嬷挥挥手,勉强压住私下的讥评,命令择选继续进行。
乐声渐起,她步履微错,带着细柔的身姿轻旋,划出一抹绝妙的步态。
咚——
一步踏出,掌事嬷嬷的神色却瞬时一动。
并未如妙逸踏鼓那般疾力震人,这一声鼓乐不大,轻如片羽,一现即隐,却如平水下翻滚的浪潮,余震空灵不绝。素白的衣袂随步轻翻,宛若一朵白昙乍绽,长剑轻舒,傲世而立,望如尘仙。
随着她步下微移,其他众人亦落了惊讶,不由自主地张大了眸。她行着妆容虽与舞台大迥,望之却根本不容小觑——
粗糙劣质的三尺木锋执与她手,却似是活了一般。每一劈一顿,步履动作,都流水行云异常精粹,不惊尘埃。她身姿轻盈似燕,剑式却如疾风骤雨,起落旋转,动静折合,都有种奇特的韵律,极尽了的精妙,亦是极尽的从容。
旷荡心旌的乐律时缓时急,时升时低。偶时如雷霆万钧,豪放激扬;偶又如清湖春水,静逸清雅。渐渐地众人发觉,那丝竹管律的每一分音韵,都似是跟由她的舞步而生的。曲意扬扬,舞步震荡,直教人不敢逼视。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
如果说妙逸的“斩雀”是凶猛绝焰的火,那么她的“斩雀”无疑是最清澈寒凉的水。熊熊滚灼的烈火看似盛烈,却柔软无形。而水流绵绵,却刚柔并济,内劲雄厚。水火交融,必势盛者盈。
——起舞轻影,何似人间?!
皓腕轻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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