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英暂且抛开邢默几日,帮家姐搬家。
从山上搬到山下,旁人看来或许是风水轮流转,唯独二人知晓这是怎样好一个结局。
其中有一次还碰见周慧,再见时周慧已有身孕,她目光同样望向黎莉微微鼓起的肚子,心中十分复杂。似乎当上母亲,那些刻薄的话也再说不出口。如今回想起来,她当初对黎莉所抱有的恶意,当真只是对她不自怜自爱的痛心疾首吗?也不见得。女人间的善妒最为可怕,尤其是当初亲密的好友。在这个不大的港陆中,藏住多少人心与故事,或许没人数得清。
等到黎莉也同样安顿好后,二人又相继拜会邢探长邢世怀,邢绍风以及纪耀。
自从黎鹊过身后,黎雪英很少同纪耀再来往。到后头的一两年中,甚至未同他会过面。虽说他知黎鹊的死不应当算到icac或他人头上,但亦无法如当年一样毫无芥蒂,第二便是因为他同纪耀过多来往,会给彼此都带来麻烦,他想连自己都已顾忌不上,旁它的一些,就不要再多管了吧。如今同黎莉再见到纪耀,不得不感叹,他看上去的确老了许多。
纪耀也曾在别的时候,自己去公墓探望过黎鹊。实际上每年他都会去,他知道黎雪英不便于见他,见了他心中难受,便每次刻意避开这姐弟二人去公墓的日子。黎鹊的死曾是他寝食难安的一块心病,如今黎雪英主动登门拜访,也算令他好受许多。
这五年中,曾无数次感叹时间漫长,而此刻黎雪英同黎莉站在维港边,又忽然觉得五年时间过去如此快。他们仿佛什么都没改变,又仿佛什么都不一样了。
“细佬,你今后什么打算?”
“我也正好想问你。”黎雪英笑道。
“我想先听听你的计划。”
黎雪英想起之前邢默同他说,留下,或者离开,都可以,全归他做决定。话分这样讲,若真要他做决定,又怎会完全不考虑邢默?
黎雪英想起刘方方,想起邢世怀,邢绍风还有那个一向体弱多病的佟青——
“留下吧,我会留下。”黎雪英笑道,“如果有机会,还想把曾经没有念到的大学想办法重读一次。”
“那恐怕还是有难度的吧?”黎莉也笑,将被风吹乱的发拂到耳后,“我呢,好像自你出生起就不曾同你分开,从小到大,反而你陪在我身边时间更长过阿爸。”
“家姐……”
黎莉继续道:“对我来说,你能幸福是我唯一的愿望。虽然很想留下,但也是时候同你分开。细佬,我大概会离开香港,这里有太多人太多事我挂念,你家姐个多愁善感的女人,这里已经不适合我了。澳门,大陆之类也考虑过,果然要走还是去远一些。两年前我救过一个朋友,也是因此我们才成为朋友。他在芝加哥,前几天我已同他取得联系,最迟明年就会离开。”
“怎么这么突然?”黎雪英惊讶。
黎莉轻笑:“算不上突然吧,还有小几个月好准备,我同他说可能会把baby生下后再做打算,到时候他会来接我。至于这个决定,那就更算不上突然,我早半年就已在想,如今终于快等到。”
“也是。”黎雪英片刻后吐气,握住黎莉的手,“你能开心,也是我唯一愿望。”
黎雪英留在黎莉家中一夜,他是看着她睡着。卧室的窗能看到窗外明月,黎莉的小腹微凸,她禁闭的双眼依旧美丽,仿佛岁月在她身上改造过的只有美丽。
已是要做母亲的人,此时此刻,黎雪英凝视家姐的脸,却窥出一分年少时的稚气与恬静。
第二天清晨,黎莉还未起身,黎雪英已把早饭做好留在桌上。
他推开窗。清晨鸟声清脆,晴天万里如一碧,维港的海湾静静流淌,在日光下缓缓波光。远处高楼矮楼互错,港的彼岸已有新规划,想来不久后便是新样貌,而对岸旧区同样仍川流不息,太多故事走过又来,来过又走。时代洪流滚滚而过,如海浪淘去许多,又如海浪在沙滩上留下许多晶莹回忆。
微风忽如其来拨开黎雪英的发,他将帽檐往下拉了拉,躲避没有云层遮挡后忽然强烈的日光。他依旧惧光,却从此不惧行在日光下。缓缓的,黎雪英想起自己这前半生,不论是烈日炎炎的公校门口,还是逼仄腌臜的小巷中,亦或是长灯不熄灯红酒绿的弥敦夜,甚至于yù_wàng滚滚的公海赌船上……
有人在楼下用果壳砸他窗户。
黎雪英探出头,见邢默半骑在摩托上,一身皮夹短打偏被他穿出成熟内敛男人的落拓来。听到动静邢默抬手顶了一下头盔,英俊的脸庞被剖白而下的日光笼罩。
望见楼上青年雪白的脸庞,邢默敞开笑容,随手点了下烟灰,用目光盛住他。
他下垂的眼尾中,即温柔。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到此就完结了,感谢诸位,尤其是追文的诸位。我知道这文不好追,语言晦涩,没太多激情狗血,连对象都处得慢热。我写的过程中,其实也不如以往通常,中间颇有滞涩,请多包涵。中途思考过好几次选择这个题材,写的艰难是否值得。当我闭上眼,见到华灯初上的香港,听到情到深处的粤语歌,闻到维港清咸的风,我又不再质疑。那个年代的气息我偏爱已久,总该有一次要用这滞涩的笔头写出来,或许无法达到样样严谨与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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