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静兰有事不在家,她一回来,就跑到姐姐房中,抱住韦春龄,也是一顿哭。韦春龄也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安慰她:“一切都好。”
莫家姐妹问起韦景煊,韦春龄大大夸奖了一番弟弟在解救保路会成员过程中展现的机智、敏锐和男儿气概。姐妹俩听她叙述,都是满脸纵容的笑意,好像在看小孩儿胡闹,直听到说“平安”,才终于放下心来。
莫静兰又问起儿子和庆亲王家小郡主的事,韦春龄也如实告知。莫家姐妹对那木倒不像韦守中般排斥,听她们的意思,甚至很希望韦景煊能结下这门亲事。
莫静姝听女儿说这两人很可能已私下成亲,不觉叹了口气。
莫静兰知姐莫如妹,看了她一眼,笑问韦春龄:“春儿,别光说你弟弟了,你自己呢?”
韦春龄心下有几分明白,故意装傻:“我有什么可说的?”
莫静兰说:“我们听大人说了侯英廷的事,真是可惜了……”
莫静姝板着脸打断她说:“有什么可惜的?他再有能耐,也是土匪出身。我本来也不赞同将春儿嫁给他。不过春儿啊,你也十八岁了,别整天野在外面,该收收心,回来嫁人了。”
韦春龄被“侯英廷”三字刺痛了一下,思绪还缠绕在他身上,听到母亲后面的话,不得已收回心神,说:“妈,你不懂,我又不是在外面玩。”
莫静姝肃然说:“我怎么不懂?你整天和那起匪党混在一块儿,干那异想天开的事。你们那什么同盟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皇上’有了几千年了,就算满洲皇上没了,也会有其他皇上。推翻皇上,让老百姓来统治国家还不是任谁一煽动,就跟着谁跑?若当真让他们当家做主,这国家也完了。简直胡闹!”
莫静兰见韦春龄垂头不语,一手扯着床帘垂落的流苏玩,便向姐姐使了个眼色,止住她继续絮絮叨叨的训斥。她笑着拉了拉韦春龄的袖口,说:“好了,过去的事还说它做什么?好不容易孩子回来了。春儿,你妈担心你得紧,天天求神拜佛,保你平安。你别怪她啰嗦。”
“小姨,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体恤她一下,别让她再为你日夜操心了。我们已经物色了几个人选,趁着这几天,你见一见他们,自己选个中意的,先把大事办了吧。”
韦春龄见莫静兰直接打过来个直球,知道一味躲避已不能解决问题,她想了想,不慌不忙地说:“是我不好,没说清楚。我在会里认识了一个人,已和他定下婚约,除了他,我谁也不会嫁的。”
莫家姐妹大吃一惊,齐声问:“是谁?”
韦春龄心中快速拟定了几个人选,她说:“他也在上海,不如我让他明天过来拜会爹爹,你们也正好见一见。”
莫家姐妹本来还不敢相信,听她话说得四平八稳,明天就要带人过来,又将信将疑起来。莫静姝笑着说:“静兰,你看看,和我们那时候是不大一样了,孩子们都自己找人了。好,你明天就让他过来。我丑话可说在前面,要不能过我这一关,别说订婚,便是结了婚,我也要你们离了。”
在这一番深刻的母女谈心后没多久,韦春龄就离开小别墅,到她新交的同盟会好友郑如如家开会去了。
郑如如是户部尚书郑铭记的女儿,从小行事叛逆,在去日本留学时,受孙中山启发,加入了同盟会。她主要在江浙一带活动,这次因暗杀袁世凯和良弼的事件调往北京,与韦春龄配合。二人出身相似,性格相投,一拍即合,在回上海的路上,已经成了莫逆之交。
郑如如在上海住的房子原是她舅舅的。她舅舅全家去了海外,她便堂而皇之地取来当作同盟会的一个根据地。
房子离梁启超那栋别墅不远,两栋独立小楼,带一个小花园。
韦春龄一走进来,迎面就看到黄明堂。黄明堂从别处刚赶来上海,却看不出风尘奔波之色。他的头发修剪过了,涂了发蜡,梳理得服服帖帖。身上难得穿了一套黑白格子的时髦西装,胸前还挂了只金色的怀表,黑漆尖头皮鞋也蹭蹭发亮。
韦春龄看到他便上前捶了他一拳,紧接着叫起来:“你怎么这副模样了?”
黄明堂的黑脸膛上浮起两片可疑的红云,支支吾吾地咕哝了句什么。韦春龄不由得起了疑心,眯起眼看了看他:“你特意在外面等我?”黄明堂脸更红了,低着头说:“赶紧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人的确是到齐了。这次的会议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新来的和常驻本地的同盟会上海分会成员互相打个招呼,汇报下各自的工作情况。
会后,几个相熟的会员留在郑如如家,准备晚上在她家吃饭打牌。
韦春龄一直安静地听着别人说话。郑如如过来轻轻踢了她一脚:“大小姐,你今天怎么了?”韦春龄这才叹了口气,说:“我碰到了点麻烦。”
在座的人一齐看向她,以为她被密探盯上了。
韦春龄却说:“我家里人不许我继续参加会中活动,要我回家相亲结婚。”
郑如如笑说:“我当什么事?我从小定了娃娃亲,十四岁爹就要把我嫁出去,我写了封‘退婚书’,自己送到‘婆家’。你比我那时候大,又比我那时候有本事,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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