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他迟到了,看客们想必会说“二十岁的年轻人总是没什么时间观念。”
从床上爬起。
床距离窗很近,无需要下床,膝盖跪在床上身体往着窗那边,手肘垫在窗台上,手掌托腮,拉开窗帘。
从这处所在可以看到庭院门。
鲜花是这片蔚蓝海岸区居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们在庭院上台阶上种满花,为了让庭院的鲜花能更长时间接触到阳光,围墙砌得很矮,也就一米高左右。
庭院摆不下了就摆到围墙上,围墙再也没地方摆花了,没事,屋檐按上挂钩,把花盆系在挂钩上,风一吹,花朵摇曳。
最受这片蔚蓝海岸区居民欢迎的就数红色海棠花,南法人总是对到访的客人们说,我们这里的海棠花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你们看,它们像不像一簇簇火焰。
林馥蓁住的公寓围墙上窗台上,屋檐下都种满和红海棠。
十月,正是海棠花开得最欢的季节。
透过窗,连嘉澍就站在她家的围墙外,这片蔚蓝海岸区的清晨是淡蓝色的,那抹蓝清澈得宛如月夜下挂在美人鱼眼眸里的泪光。
在那片淡蓝色的天色底下,在大片盛开的朱红色海棠花下,站在她家围墙外,二十岁的连嘉澍是林馥蓁心里的一幅油画像。
十岁,他是她漫画里的梦幻少年,二十岁,他是她油彩画里的青年。
二十岁这年,在这个淡蓝色的清晨底下,连嘉澍第一次知道,遍布于法国南部名称叫海棠花的蔷薇科植物盛开时有着如火焰般艳丽的色彩。
这个清晨,从林馥蓁的房间走出,脚步频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和索菲亚打招呼,法国女人表情了然,也只有林馥蓁才会一厢情愿去认为,在索菲亚眼里,他在她房间里纯聊天纯交流功课,纯一起看电视纯一起打游戏,她和他睡床睡沙发互不干涉。
嘴里嚷嚷着“我长大了”的女孩其实一直未曾长大过。
和索菲亚说再见。
沿着鹅卵石小径,打开庭院门,关上。
他的车就停在台阶下。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脚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寻台阶,而是站停在那里,那阵风吹来,屋檐下的风铃声叮咚叮咚响起。
在风铃声中,抬头,去看那扇窗户。
那扇窗户,窗帘紧紧拉着。
窗台上摆满红色海棠花,南法的红海棠开到一定程度时,花瓣像火焰。
火焰般的花朵在这个浅蓝色的清晨别具魅力。
窗帘被拉开,先布满他眼帘的是浓密的黑发。
在火焰般的色彩中,他看到那张映在玻璃窗上年轻女孩的面孔,玻璃水般清澈,女孩面孔是他所熟悉的。
长长的头发滑落于她肩膀处,肌肤粉嫩雪白,依稀间,他可以窥见遍布于她锁骨处的粉色印记。
顺着锁骨,目光往上。
嘴唇红艳,色泽可以和窗台上海棠花的朱红媲美。
目光再往上。
鼻尖挺翘,像正戴着红帽的小狐狸,可爱娇俏。
再往上看。
就是那双眼眸了。
触到那双眼眸时,第一感觉——
一直嚷嚷着“我长大了”的女孩在假装自己长大了,模仿文艺杂志的封面女郎,摆出撩人的姿态,就以为那是风情了。
一旦,一个女孩和和风情挂钩,就意味着女孩蜕变成为了女人。
林馥蓁变成女人了?摇头,这个他可不承认。
扬起嘴角,朝映在窗台上的那张脸挥手。
脚往着台阶。
若干年后,列车穿过不知名的小城镇,小城家家户户种满红海棠,坐在连嘉澍对面的旅客是戴着老花镜的妇人,妇人眼神温和。
想起某年某日映在窗台上的女孩面孔,他问了坐在对面不知名的旅客一个问题。
“女士,您相信永恒吗?”
不知名的旅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女士,我给您讲一段故事吧。”
不知名的旅客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见证一个女孩的成长,就在一个眨眼之间。”
不知名的旅客一脸茫然。
“女士,我相信永恒,因为我遇见过,它就藏在一个眨眼之间。”
只是,在说起那段故事时,连嘉澍忽然想不起林馥蓁的脸来,他只记住那抹火焰般的色彩。
不知名的旅客递给了他纸巾。
不知名的旅客和他说,先生,你一定很爱那个女孩。
“不,女士,您想错了,我没有在爱着她,我已经很少会去想起她了,所有,我才会忽然间想不起她的脸来。”他回答。
列车轰隆隆响着,满目的朱红映在车窗上,一时之间,他分不清那是海棠花的色彩,还是年轻女孩朱红色的唇瓣。
那唇瓣,他吻过。
汽车引擎声响起,眨眼间消失在石头和水泥湖成的墙角处,片刻,周遭恢复平静,恋恋不舍放下窗帘,回到床上。
嘉澍说得对,她得好好休息,幸好她今天上午没课。
躺回床上,心里想着要休息的人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发呆,盯着天花板发呆可不好,嘉澍又没躲在天花板上。
侧身,面对墙的那一侧,目光结结实实触到那面镜子,脸瞬间红透,迅速闭上眼睛,也不过是几秒时间,眼睛又缓缓睁开。
敲门声响起,索菲亚问她要不要吃早餐。
装作没听见,继续看着镜子。
钟表滴答滴答响着,风铃声叮咚叮咚有一下没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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