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真正出发的时候,父子俩之间的相互避让都已经无法做到不露痕迹,两人各背一只背包,前后隔着相当的距离,沉默地往山上走。
这山的确不高,但徒步上去也要走两三个小时左右,刚开始的时候天还亮着,渐渐地就暗了。这路都是修过的登山道,倒不难走,但黎容还是越走越慢。他比不得白缘山,白缘山虽然早不在军中,但仍维持着良好的体魄,他不习惯自己显露出弱势。
昏暗中,黎容不慎踩空了一脚台阶,白缘山几乎是立刻回身过来扶住他,快得很有些不寻常。
“包给我。”
黎容面色有些潮红,隐在昏暗的天色中,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他没吱声,白缘山已经扒下了他背上的包,说:“我背你。”
“我又不是八岁。”
白缘山似乎笑了一下,握住黎容一只手,领着他慢慢往上走。
冬天的山里很静,没有鸟叫,也没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只隐隐有潺潺水流,时而近时而远。大概是爬了太久的山路,黎容觉得自己的脉搏鼓动得有些急躁,除此之外,一切都宁静得异常让人心安。
剩下的路并不多,几乎眨眼就走到了,天都还没彻底暗下来。白缘山先把野营灯找出来打亮,黎容就主动开始搭帐篷。这个白缘山曾教过黎容,于是他就在一旁看着,偶尔搭把手。黎容许久没碰过,这会儿一边摸索一边回忆,白缘山也不急。等终于搭好了,爬山那点热劲儿早就凉透了——山上太冷了。
两个人待在帐篷里,各自躺一头,气氛有点尴尬。
黎容问:“几点日出?”
白缘山说:“你睡吧,到时候我叫你。”
“睡不着。”
白缘山心不在焉:“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黎容闷闷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不理他。白缘山轻笑一声,从后面抱住他,黎容立刻紧张得浑身绷紧,白缘山低声说:“别动。”然后伸手揽过他的下巴过来,轻轻地吻他。
“你乖一点,我什么也不做。”
大概是气氛所影响,白缘山的声音像含着某种蛊惑的力量,黎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顺从地垂下去。
两人见面至这一刻,有些掩藏至深的情绪才缓慢而不可抵挡地流露出来,像漂泊无归的灵魂终于寻着某种契合,令人卸下一切沉重,安然到近乎沉溺的地步。然而时光不停留,转瞬之后,一层层枷锁又套上来,将人隔得千山万水。
黎容迷蒙之间,仿佛又听到白缘山说,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只要你不愿意,就可以不听,不看,避而不谈,只保留你喜欢的东西。
但这一次,他没有忍耐,而是反过来讥笑他,那您打算怎么样教训我呢,如果我不接受,我不爱您,您就不许我吃饭?
男人却并没有被他的讥笑所打倒,只是清晰而肯定地告诉他:“你爱我。”
黎容吓得一身冷汗,忽地就清醒了。
帐篷里空空荡荡,他拉开帘子去看,白缘山站在观景崖上,回头瞧见他,说:“正好,穿好外套过来。”
黎容套上鞋子,慢慢走到白缘山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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