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审得不对,结案结得草率,连程序也不对。
她从前在江先生那里翻过一些关于本朝律例的书,虽然写得不全,但也提到过,官老爷在衙门过堂审案的时候,首先必须要取得口供。
取得口供后三日,还要复审,以观其供词是否相同,复审以后才能进行判决,且还要向被告宣读判词,叫“读鞫”。
判决后,犯人是能够请求“乞鞫”的,这个她在江先生口中也听过,口头上好像就叫复讯。
期限为三个月。
萧锦云能记得的也就这些,她听江先生提起过,本朝的律例都比较散乱,没有被统一整合,只能散见于一些书籍。
且稍微写得全面点的书,都被收录进皇了。
先生说,君为上,君王掌握着全民之智,大唐的律例,只有皇上皇子们才有资格知晓。
那时候,萧锦云还不甚明白,可她仰头看着先生那模样,却也晓得,他并不认同这些话。他说:“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民知有辟,则不忌上。并有争心,以徽于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
这些话,萧锦云并没有听懂,但是最后一句,她却牢记在了心里:“国将亡,必多制”。
念完这句话,先生没再说什么,只负手走出了书房。萧锦云看不到他的目光,却看到他的背影,带着几分萧索。
“国将亡,必多制”,直到后来她看了很多书,才知道,那些道理根本说不通。
萧锦云挤出人群,还能听到背后传来的尖叫。脚步顿了顿,忍不住回头,却只看到人头攒动的公堂上,那四个高高挂起的“明镜高悬”。
她转回头,叹了口气,往栓马车的方向走去。
但走了几步,却听身后有人喊:“先生,方先生。”
是表哥陈礼州的声音,萧锦云从小就怕表哥和舅娘,对他们的声音也格外熟悉。这会儿她还没有走出很远,听到这个声音,连头都不敢回了。
但又好奇,表哥是跟舅娘一耳光扇下来的,自小跋扈,给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跟班,也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客气过。
就连对舅娘和舅舅,也难得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脚步顿了一瞬,萧锦云就近找了个木桩,掩耳盗铃地躲到后面,陈礼州其实只要抬眼过来就能看到她。
可也巧了,陈礼州偏偏没忘这边看,只走到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身边,停下了脚步。两人皆侧脸朝着这边,萧锦云能看清六七分。
那中年男子倒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停下来,朝陈礼州作了个揖,陈礼州连忙扶起他,回了个端端正正的鞠躬礼。
“多谢先生出手相助,才为我们母子讨回了公道。”
说着从袖中掏出几块细碎的东西,摊开在手心里,那东西在太阳底下闪着光。陈礼州又说:“这是答应给先生的酬谢,还望先生收下。”
陈礼州难得这么懂礼一回,那人也不客气,只笑笑,把银子收入了手心。
萧锦云心里一动,陈礼州那些话方才她都听在耳中。加上他叫了那声“方先生”,萧锦云已经大概可以确定男子的身份了。
她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这舟山县里有个叫方世杰的人,人称“铁嘴秀才”。除了她,那时候好多人都知道舟山县有这么一号人物。
连江宁府城里好多富贵人家惹上官司也都是来找他。
但他这个人却狂傲得很,不知是恃才傲物,还是只是为了摆谱,以至于后来得罪了江宁府一个当官的。
被人合起来戏耍,最后以《大唐律》中关于“斗讼”的规定,“诸为人作辞蝶加状,加增其状,不如所告者,笞五十,若加增罪重,减诬告一等”定了罪。
萧锦云虽然没看过这长篇大论的《大唐律》,但也听江先生提起过,这是延续了前代的法令“告不干己事法”。
所告之事若与自己不相干,便是触犯法律的。
可是方世杰还被人戏耍了,涉及一个诬告罪,最后被判了徒刑,还附加了侮辱刑——髡刑和游街。
还好那人没想把他置于死地,徒刑只判了两年。但后来从大牢里出来,方世杰就像变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帮人打官司,也不同人打交道。
只是不知道这次,他又怎么会出手帮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表哥。
陈礼州和方世杰说话的时候,陈王氏也在,良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大概是对这次官司的结果很满意。
方世杰也不多说,拿了钱就要告辞走人。陈王氏似乎还想说什么,“哎——”了一声,眼珠子忽然就落在不远处的萧锦云身上。
萧锦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背过身拔开步子就跑了。
一路忐忑,只祈求陈王氏没有认出自己。
等走远了那颗心才渐渐放下来,可是到了拴马的地方,马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萧锦云这下是真的慌了,若是自己的东西也罢,可那马车还是跟江师母借来的,要是弄丢了,自己怎么回去,回去了又该怎么跟先生和师母交待呢?
萧锦云手足无措,左看右看也没看到马车的影子,抓了几个路人问,也都摇头说没见着。
她急得直拍自己的脑袋,方才就顾着想刘奶奶她们的事就大意了,马车怎么能随便停在这里呢。
这人来人往的,现在让她哪儿找马车去呀!
正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她一回头,那人就站在身后,对她笑:“果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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