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说:“万一先生……”
慕容清峄却道:“我们的事,父亲怎么能知道?除非你们去告密。”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又动了气,雷少功只得应了一声“是”,要了车子出去。
雷少功走了,宅子里又静下来。这里只是他闲暇时过来小住的地方,所以并没有什么仆佣之辈,侍从们也因为他发过脾气的缘故,都在远处。他顺着碎石小径往后走,两旁都是花障,那些藤萝密实的暗褚色叶隙间开了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仔细看去才知道是菊花夹在中间。他一直走到荷池前,一阵风过,吹得池中荷叶翻飞,像无数的绿罗纱裾。忽然想起那日,她穿一身碧色的衣裳,乌沉沉的长发垂在胸前,眼睛似是两泓秋水,直静得令人出神——笑起来,亦是不露齿的轻笑,可是嘴角向上轻轻一扬,像是一弯新月,引得他想一亲芳泽——脸上的划痕,如今已经淡下去了,却到底叫他平生第一次遇上反抗。心里的焦躁不安,叫凉凉的秋风吹得越发喧嚣。
他又站了片刻,侍从已经寻来,“三公子,任小姐到了。”
端山别墅的房子虽然小,但是布置得十分精致。房间里倒是中式的陈设,紫檀家俬,一色的苏绣香色褥垫,用银色丝线绣出大朵大朵的芙蓉图案,看去灿然生辉。近门处却是一架十二扇的紫檀屏风,那屏风上透雕的是十二色花卉,木色紫得隐隐发赤,润泽如玉。落地灯的灯光透过纱罩只是晕黄的一团,像旧时的密炬烛火照在那屏风上,镂花的凹处是浓深的乌色,像是夜的黑。听到脚步声,素素的惧意越发深了,轻轻退了一步。慕容清峄见她面孔雪白,发鬓微松,显是受了惊吓。于是说:“不要怕,是我。”她却惊恐地连连往后退,只退无可退,仓皇似落入陷阱的小鹿。乌黑亮圆的一双眼睛写满惊恐慌乱,直直地瞪着他,“我要回家。”他轻笑了一声,“这里不比家里好?”牵了她的手,引她走至书案前,将一只盒子打开,灯下宝光闪烁,辉意流转,照得人眉宇澄清。
他低声说:“这颗珠子,据说是宫里出来的,祖母手里传下来,名叫‘玥’。”拈起链子,向她颈中扣去,她只仓促道:“我不要,我要回家。”伸手去推却,却叫他抓住了手腕。他低低地叫了一声:“素素。”她站不住脚,被他拉得向前失了重心,直扑到他怀里。她挣扎起来,可是挣不脱。他低头吻下来,她挣扎着扬起手,他却是早有防备,将脸一偏就让过去。她只想挣脱他的禁锢,但气力上终究是不敌。他的吻密密地烙在她唇上,烙在脸上,烙上颈中。她绝望里只是挣扎,指尖触到书案上冰冷的瓷器,却够不着。她拼尽了全力到底挣开一只手,用力太猛侧扑向书案,书案上那只茶杯“咣”一声叫她扫到了地上,直跌得粉身碎骨。
恐惧直如铺天盖地,她只觉身子一轻,天旋地转一样被他抱起。惶然的热泪沾在他的手上,她顺手抓住一片碎瓷,他眼明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夺下那碎片远远扔开。她急促地喘息,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可是到底敌不过他的力气。她呜咽着,指甲掐入他的手臂,他全然不管不顾,一味强取豪夺。她极力反抗着,眼泪沾湿了枕上的流苏,冰凉地贴在脸畔,怎么也无法避开的冰凉,这冰凉却比火还要炙人,仿佛能焚毁一切。窗外响起轻微的雨声,打在梧桐叶上沙沙轻响,渐渐簌簌有声。衣衫无声委地,如风雨里零落的残红。
到六点钟光景,雨势转密,只听得四下里一片哗哗的水声。乌池的秋季是雨季,水气充沛,但是下这样的急雨也是罕见。雷少功突然一惊醒来,掀开毯子坐起来,凝神细听,果然是电话铃声在响。过了片刻,听到脚步声从走廊里过来,心里知道出了事情,连忙披衣下床。值班的侍从已经到了房门前,“双桥那边的电话,说是先生找三公子。”
他心里一沉,急忙穿过走廊上二楼去,也顾忌不了许多,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慕容清峄本来睡觉是极沉的,但是这时却醒来听到了,问:“什么事?”
“双桥那边说是先生找。”
听了他这样说,慕容清峄也知道是出了事情了。不过片刻就下楼来,雷少功早已叫人将车子备好,上了车才说:“并没有说是什么事,不过——”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天色还这样早,必是突发的状况,大约不是好的消息。
雨正下得极大,车灯照出去,白茫茫的汪洋似的水。四周只是雨声,哗哗响着像天漏了一样,那雨只如瓢泼盆浇,一阵紧似一阵。端山到双桥并没有多远的路程,因为天色晦暗,雨势太大,车速不敢再快,竟然走了将近一个钟头才到毕充河。毕充河之上,一东一西两座石拱长桥,便是双桥地名的来由。此时雨才渐渐小了,柏油路面上积着水,像琉璃带子蜿蜒着,只见河水混浊急浪翻滚,将桥墩比平日淹没了许多。而黑沉沉的天终于有一角泛了蓝,渐渐淡成蟹壳青,天色明亮起来。过了桥后,远远就看到双桥官邸前,停着十数部车子。
本来他们惯常是长驱直入的,但雷少功行事谨慎,见了这情形,只望了慕容清峄一眼。慕容清峄便说:“停车。”叫车子停在了外头,官邸里侍从打了伞出来接。此时天色渐明,顺着长廊一路走,只见两旁的花木,都叫急雨吹打得零落狼藉。开得正好的菊花,一团团的花朵浸了水,沉甸甸地几乎要弯垂至泥泞中。双桥官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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