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怔了怔。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起身靠到墙上,叹了口气。天气冷,这夯土房子也不结实,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顺便把他那儿的也扯过来一些。
元晔哭笑不得:“你这小姑,怎么如此自私?”
“不愿意?你可以出去啊。大门就在那,没人拦你。”她朗声朗气地说,面上毫无愧色,一派理所应当。
元晔阅人无数,虽不到肚里撑船的境界,自诩还算宽宏雅量,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对着她却是气结,但其实又生不起气来。谁让她是自己表妹呢?虽然刁蛮,也不失聪慧可爱。
“你总要这样与我说话吗?你我母族同出宇文氏,怎么也算个远房表亲吧?你就这样的态度对待表兄?”
“表兄?别瞎攀亲戚。”秋姜瞪他,“我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真是无情无礼。”
“随你怎么说。”秋姜道。
元晔原本气恼的神情渐渐收了,黑暗里安安静静地望着她,不觉轻轻笑起来。秋姜被他这么无声无息地望着,心里有些打鼓,侧了侧脸,道:“干嘛?”
“谢三娘,没人说过你很有趣吗?”
他的笑声有些调侃,有些低沉,这样的夜晚,听来分外清晰,秋姜不知不觉红了脸,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想到他总是喜欢逗她,恐怕这次也是不怀好意,忙收了神色,道:“没有。”
元晔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失笑点头:“那真是可惜。”
秋姜沉默下来。月明星稀,窗外只有徐徐微风,流水潺湲,旷野间一片寂静。她拄着头坐了会儿,竟无一点困意。
元晔道:“你与你的家人不大和睦吗?”
秋姜蓦然一怔,回头望向他。元晔道:“我没有探听你私事的意思,不过,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她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冷冷地瞥向他,面色不善,多少有些尖刻。元晔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笑了笑,转回去道:“我与我的家人相处极为融洽。”
秋姜道:“那是你。你有个处处为难你的继母和几个处处与你作对的嫡姊嫡妹庶妹吗?”
元晔道:“那便是了。”
“是什么?”
“若非如此,你怎么像刺猬一样呢?”他侧目笑望她,眼底的笑意是善意的。
“……”
“如果你愿意敞开心扉,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加害你。三娘,晔只想与你做个知心朋友。”
“……”
这一刻,她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以至于翌日早晨起来,眼圈还是红红的,睡不着的缘故。元晔倒是睡得极好,神清气爽的模样,秋姜见了,心里又有不满,不免对他的说辞又多了几分猜忌。但是,经过这次和上次泛湖,她到底对他颇有改观。
告别了村落的村民,临走前,包括本村乃至外村的少女妇女都争相来送,将自己缝制的香囊和亲手摘下的瓜果赠与他们。秋姜和元晔一连声道谢,直到手里捧得捧不下了,她们才放过他们。
离开村落时,身后相送的队伍有几里之远。
秋姜没认真学习,回去后的琴艺考试自然还是不及格。王恭却没有怪她,反而责备了李元晔,他竟然也没反驳,只是唯唯致歉,她心里难得地有些愧疚。
“女郎何必总与李君侯争锋相对?他品貌如此出众,殊不知是北地多少女郎妇人的梦中情郎呢。”孙桃在她耳边嘀咕。
“也是你的梦中情郎?”秋姜瞟她一眼,“那我将你赠与他做妾得了。”
“我才不给人做妾!”孙桃几乎跳起来。
秋姜倒是讶异:“你个小婢子,原来是想给人家做妻啊?志向不小。”
孙桃哼了声:“我就是给人为奴为俾一辈子,也不给人做妾。”
秋姜心道一个小丫鬟心气也如此之高,心里有些叹惋。
除了询问何家儿郎、那位高门子弟在草堂内的境况,谢衍没有多余的一封书信给她。好在她也从未报以希望,心境平和,只是偶尔想来,心里有些叹息。
第一世虽然父母早亡,但有阿兄在侧,对她处处关照爱护,让她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与可贵;第二世虽然出身富庶人家,父母对她也极为溺爱,半点委屈也不让她受。如果不是她心理够强大,足够随遇而安,这一世真是难以适应。
共读的日子,秋姜与谢秀娥的关系倒是拉近了不少。秋姜知晓她的性情,将自己的笔墨纸砚借与她,她感恩不尽,比金银什么的阿堵物可要强多了。
但是,近几日秋姜敏锐地发现她总是走神。问她,她也不回答。
直到那日下课,秋姜从草堂过来,天上下了雨,她又忘了带油纸伞,便从树荫底下走。出了一丛玫瑰丛,眼前霍然开朗起来,她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只是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便听得西边的槐树下有人道:“七娘,你嫁与我吧。”
秋姜大吃一惊,仰头望去,果见其中一人是谢秀娥。
虽是儿郎打扮,她仍是清丽秀婉,叫人见之忘俗。面对这般求爱,她只是抽回了被对方握着的手,低眉敛目道:“七娘何德何能?配不上王郎。”
这人正是谢远的次徒王允。
王允是个颇为俊朗的少年郎,神色还算沉稳,虽被拒绝,也只是清朗一笑,道:“你真的不愿吗?什么门第,什么庶出?我真的不在意。”
“我在意。”谢秀娥如是说,“郎君是琅琊王氏嫡系直系,身份贵重,七娘只是庶出,且生母微贱,实在不敢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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