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水面上时可以一目了然,可一旦沉到水里后受水压等外力影响,模样会有很大改变。麦浩辉在开拓号上呆过两年对船体熟悉,又是潜水兵出身,退伍之后一直坚持锻炼,综合各个方面考虑,让他第一个下水的确是比较合理的安排。
厉振华还未答话,潜龙号上的指导员何健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显得有些犹豫:“小麦,这不行,你都退伍一年多了……”
“何指导,没事的。”麦浩辉挥挥手,很干脆,“我虽然退伍了,功夫可都没落下,您就瞧我的吧。”说完他径自朝覃越走去,脱下脏兮兮的白色背心。
“覃政委,麻烦你了。”
因为麦浩辉这异常客气的口吻,覃越的眉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过他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将听诊器放在那强壮的胸膛上,冷静地聆听着。不知道为什么,这颗年轻的心脏不再像以往那般强劲鼓噪。听诊器上下移动,却怎么也无法找到最初的悸动。
“政委,我皮糙r_ou_厚,身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大概是等太久了,年轻人显得有些不耐烦。
从未见过他如此态度,覃越一愣,“你的心脏……”
“你放心,它永远都会呆在原地,这辈子哪儿也去不了。” 麦浩辉苦笑着。
“阿辉——”覃越心里一颤,想伸手拉住他说点什么,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却又实在无话可说。这一停顿间麦浩辉已经走到一旁,开始穿戴那身又厚又重的潜水装具。
刚才给他做检查,发现不到半个月工夫这人竟然瘦了这么多,覃越不敢确定是否是自己不理会他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看到麦浩辉这副样子却又免不了心疼和自责。覃越知道应该和麦浩辉好好谈一谈,却又畏惧一旦真正推心置腹的后果。
眼看着麦浩辉一声不吭地投进碧沉沉的大海,覃越的心中突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
铜盔,铅靴,全副武装的麦浩辉以每分钟十五米的速度下潜,六分钟之后到达九十余米的深海。没有光线的水底能见度极差,带着强光手电也只能看出三四米远。深绿色的海草随着水流轻卷漫舒,无数深水鱼安详地游弋。
麦浩辉小心地潜行,不时拨开迎面拂来的长长海草,他四处寻觅着开拓号的踪影。终于在眼前出现了那座庞然大物,那巍巍的身形此刻正默默躺在这与世隔绝的大海深处。
万分小心地绕着开拓号那近百米的船身转了一周,麦浩辉很快摸清了沉船的概况:船身右舷着地,倾斜呈四十五度。他想找到驾驶台的入口,确定开拓号的受损程度,最好是能从中找到一些确定这艘船身份的东西,但发现很难找到舱门。
此刻他已然有些身不由己,头晕和火烧似的燥热一波一波地袭来,皮肤绷得紧紧的犹如被四面八方看不见的手撕扯着,麦浩辉知道,这是近十个大气压开始起了反应。
“麦浩辉,快上来,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
耳边忽然传来覃越清泉般的声音,带着那永远不形于色的关切和柔情,给麦浩辉浆糊一般的的大脑里注入一股薄荷糖似的清冽甘甜,方才沉寂下去的一颗心仿佛封冻的湖面,立刻暖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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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浩辉一边将水下的情况一一向船上报告,一边听从覃越的命令,穿着厚重的潜水服慢慢离开船舱。没走几步,他突然感觉输氧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这种情况在海底并不少见,他不敢怠慢,顺着障碍物的力道万分小心地绕开。等到安然脱离之后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刚才绕住氧气管的东西,竟然是一名遇难者挂在船舱外的一只手臂!经过近两个月的海水浸泡已经半白骨化了,也不知是哪位同事的遗骨,仿佛要将他羁留在此一般。此情此景,饶是麦浩辉胆大,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过死亡,年轻的水手内心一阵悲恸。他竭力控制住情绪慢慢上升,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开拓号完整地出水,为无辜受难的人讨一个说法……
覃越一直盯着手表,三十分钟过去了,不管是否完成工作,按照规定麦浩辉都必须出水面。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这次任务危险性太高,船上的每个人都几乎是屏着气息在等待麦浩辉上浮。
“哗啦——”一声破水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大家立刻朝那声音的来源望去。原来是几头小海豚在玩耍。看到海豚算是吉兆,大家微微松了口气。
“小麦,立刻上来!”厉振华突然间抓起电话,“注意身边!”清澈湛蓝的海水里出现奇怪的y-in影,就连经验丰富的厉振华也一时间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什么。
“没事……”麦浩辉满不在乎地回答了一句,覃越还来不及反应,只听耳机里传来一声嘶吼,接着所有的绳索管道都剧烈颤动起来,说明水底发生了异常,看起来像是麦浩辉正在和什么东西搏斗。
“阿辉,阿辉!”覃越立刻大声喊着,却再也没有人回答。
三分钟过去,厉振华和何指导决定再派人下水,麦浩辉却突然从碧沉沉的水中冒出来,手脚朝天,直挺挺仰卧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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