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直的右腿也骨折了,在医院养了三个月。这个期间,警察查出昔日跟着他的小弟里头有不少作奸犯科的,凡有触犯刑法的,小的进了少管所,大的进了劳改所。
于直这几年的行为虽然荒唐,但幸在未成年,也幸在并未真正做出严重的触及法律的罪行。祖母林雪劝慰了小助理一通,同她签了一份股份转让协议,让她正式持有盛丰集团百分之零点五的股份。合同签完后,小助理就去派出所为于直销了案。
而年迈的祖父领着于光华亲自上门给伤者赔礼赔钱。等于直养好了腿伤归家后,他把于直叫进了书房,抽他抽断了四根板尺,然后气喘吁吁坐到藤椅里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只叫巴克的狗被卖到阿拉斯加干苦工,劳动很繁重,环境很艰险,狗队每天拉着雪橇在雪地上长途跋涉,每只狗每天的粮食很少。其他的狗都在恶劣的环境死了伤了淘汰了,只有巴克忍受了各种虐待,在恶劣的环境下练成一身本领,比其它狗更勇猛更机灵,更重要的是,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目标明确。它通过竞争变成了狗队里的头狗,但是这不是它的终点。它心里有更野性的力量,指导他去了生存竞争更激烈的狼群中,这不是因为它退化了,它要在真正证明自己生存能力的地方,证明自己变成了强者。最后它赢得了狼群的领袖地位。”
祖父拾起地上的板尺,板尺是祖父实行家法的工具,他管教儿孙时间不多,方式单一粗暴。实行家法的每条板尺上都有族徽——一只猎犬。当年他带兵打仗,赢了就会在战地插上一面画着猎犬的小旗帜;平反后办企业,也用猎犬做了企业logo。
这是祖父头一次花了这么长时间如此行峻言厉地教诲于直,他听进去了。
祖父揪着他到受害人家门口。就在杨浦的棚户区,木头搭的房子,只有九个平方米,夏天像蒸笼,冬天挡不住西北风,外面一下雨,里面一定会下小雨。
祖父压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摁到地上,要他跪在人家房子前磕头谢罪。于直的鼻子贴在水泥地上,嗅到路面上酸馊到苍凉的气味。
祖父说:“刘俊亏了你的盗版资源,在静安区买了一栋别墅,在七浦路买了一层铺面,在浦东买了一个菜园。你撞伤了正经人家唯一劳动力的腿,牵累无辜,你有多愚不可及!”
刘俊就是老油条,他的盗版碟店因为于直被抓而被搜查,结果搜出他非法走私以及引诱他人mài_yín的证据,两罪并罚,判了十年。
十八岁那年生日一过,于直就被祖父勒令去甘肃服兵役。他没有拒绝,没有反抗,自甘自愿像巴克一样被流放到最艰苦的地方。
艰苦的地方有艰苦的好处。拉练的时候太阳底下一站一上午,军服湿了干干了湿,但是地方大,天蓝蓝,草莽莽,一望无际。
教官也许得到祖父的指示,待他特别苛刻,教他经常站夜岗。夜岗也没有关系,天和地都是黑的,只有满天星辰,他好像独立在一个宇宙空间里。
只要在野外,他的一平米就不见了。
部队刻苦的训练和规律的生活使于直一直发热的昏昏然的头脑一天比一天冷静下来,开始回归到理性的思考:盲目发泄的自己,蠢笨无知;牵连无辜的自己,罪无可恕;为人利用的自己,愚不可及。
他杂绕在心头多年的乱麻一丝一丝厘清,但是心脏里的毒还在。一闭眼,就是那香甜的液体,叫做“碰碰佳”。他的八月十五还是要在旷野里过。
服兵役的第二年,江西、浙江发了大水,于直所属的部队去布防。
在一千多米长的险情大堤上,他和战友们将石块装进巨大的铅丝网。装满石块的铅丝网重达两千公斤。他再和其他士兵一块儿用肩膀顶着木棒,将一个个铅丝网撬进滚滚河水之中。
连续十多个小时,筑坝筑了六百米,大家开始换岗,于直没有退下来。
他要耐得住艰苦环境,达成终极目标。
他在向巴克学。怎么长出了这根学的神经的?是本能。
到了凌晨两点多,任务终于完成,于直和战友们潦草地用完饭,你枕着我的腿,我枕着你的胳膊睡在离堤坝不远的露天驻扎点。
奇怪的是人已经疲劳到了极点,却了无睡意。他辗转反侧,看到一轮皓月,才想起今日是中秋。一想到中秋,他就无法在战友群中好好入睡。
他小心地将战友的身体挪开,站起来走向不远处的堤坝,突然在那边的黑暗里看到一团白。白的就像夜里的光,勾引着好奇的人走近。他走近那团白。
那是一团小奶猫,通体雪白,此时正拱着身体靠在堤坝下的小坑里瑟瑟发抖。
于直在小白猫跟前蹲下,小白猫有一种纯真的漂亮,尤其那一对棕色的杏仁圆眼睛,在黑夜里莹莹发着光,可是明明是发着光的,该明晰的,却又含着盈盈一汪水,沉甸甸的,清澈却又不能让人看清晰。
于直把手伸到小白猫跟前逗着它,却被它伸出爪子来挠了一下。
第二日完成布防任务,于直吃完方便面,正准备吃火腿肠时,又看到了这只小白猫。它在堤坝下被两只花狸猫追着跑,它直笔笔地跑到了于直的腿边,绕着他的裤腿走了一圈。于直帮它赶走了花狸猫,它睁着那双能发莹莹的光也含着盈盈的水的杏仁眼,沉甸甸地朝着于直瞅着,然后伸过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的军用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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