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就要高考了,叔叔总是晚归,住在一间屋子会耽误他的学习。”安嘉如这么说着,从刚领的薪水里又拿出了几张塞进牛皮纸信封里,“这些就当做多给的房租,以后每个月都会多给一些的。”
安嘉乐想到婶婶接过钱时喜形于色的表情,觉得像黑白默剧一样滑稽。
滑稽的不是戏,而是比剧本更市井写实的人生。
他汗涔涔的翻了个身,把手机里刚打开的网页又看了一遍,“已录取”三个字映在他乌黑的瞳仁里,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
度过这个暑假,他就可以去淮林大学读书了。安嘉乐有些迫不及待,甚至想马上就动身,去那个陌生的南方城市看看。读建筑系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在设计院工作的爸爸对他的期待。如今他即将奔赴异乡圆梦,心中说不尽的感慨。
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也有在好好努力呢。
安嘉乐越想越欢喜,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夜里隔音不好的墙外却传来叔叔婶婶谈话的声音。
婶婶:“小如每个月才挣几个子?乐乐要是去读书,这钱根本不够用。他这一走八成是不回来了,到时候我们这么多年的付出都打了水漂,找谁说理去?”
叔叔:“女人家家的就是关键时刻没一点用。你急个屁,办法我早想好了。听我的,先把录取通知书藏起来,就说还没收到,把他稳在家里。到时候灌上点安眠药,趁睡着,把人一捆,丛哥直接来人带走,一手交人一手销账。欠债一笔勾销,还不够你翻本的?”
婶婶有些退却:“你也是想得出,乐乐可是个男孩,怎么想到卖给魏丛那个老东西。”
叔叔却马上打断她:“嘘!可不敢瞎说。瞧见我这手没?一个小手指头才值十万,我们家宝贝嘉乐好歹也是考上重点大学的大学生,伺候大老板怎么就不行了。万一伺候得好,丛哥一高兴,没准还多给我们一点,这稳赚的买卖不做,你是不是干活干傻了?”
婶婶:“可是小如那边……”
叔叔:“小如再大也还是个女孩,能有什么能耐。你别管了,她那边我来处理。你就做顿好吃的,也给这孩子送送行。”
婶婶没再说话,夜又恢复了宁静。隔着一堵墙的安嘉乐却已经面色如纸,死死咬住自己的小臂,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必须逃。——他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这天婶婶难得大方,买上一块上好的夹层五花,还拎了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回家,说要给安嘉乐做他最爱吃的红烧r_ou_还有水煮鱼片。安嘉如下班回来问是不是有喜事,是不是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叔叔婶婶都没有应答。
那是姐弟俩到这个家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安嘉乐面上笑着把菜吃光,饭后又躲到厕所里,抠着喉咙全都吐了出来。
催吐的感觉很难受,像是活生生把肠子往外拽。胃酸都倒灌了,腐蚀得喉管生疼。
身体上的疼痛能让思维更清晰,此时此刻他正需要这样的冷静。
录取通知书他已经找到了,就放在婶婶放户口本的柜子里,那地方有锁,但是很简陋,用石头一敲就能打开。火车票他也提前买好了,用的叔叔落在外套里的钱,他洗衣服的时候偷偷藏了起来,趁着家里没人跑到代售点买的。反正叔叔整天乱赌,对身上的钱没个准数,少了几张票子也只会觉得是输掉了,并没有当回事。
做完这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安嘉乐突然有点虚脱,攥着火车票的手都汗s-hi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他踩着清晨的薄雾溜出家门,太阳已经开始缓缓从东边升起,给地平线都镶上了一圈绮丽的金边。
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他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姐姐。
直到在月台上被赶来的安嘉如抱了个满怀,他突然就释然了。在姐姐的鼓励下,无端滋生出无穷的勇气来。
“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好的。”这句话他一直记到今天。
一双温暖的手忽然从身后覆住他的眼睛,轻触着他微微发抖的睫毛。带着安心的力量,把无数细碎的过往拨开,把无数缥缈的褶皱抚平。
“不要哭。”
安嘉乐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眼眶中竟已蓄满泪水,正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第19章
怎么总被这人撞见最狼狈的模样。
安嘉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本是十足克制的,克制着亟待一个释放的出口。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要按下那个号码拨出去了,理智又把他拉回现实,把手机关机塞进了大衣口袋。
他也发现了,最近对于秦磊与日俱增的依赖,几乎让他一步步走入泥沼,越陷越深。
他毫无疑问是个麻烦鬼,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可现在不一样,他想变得更好,想学着当一个体贴懂事的人。更何况,让别人为自己的烦恼c,ao心,其实挺丢人的。
安嘉乐只想活得体面一点。
拽着衣袖把眼泪擦干,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秦磊从后排座位上迈开长腿一跨,稳稳当当的坐在他身边:“你手机关机联系不上,我就来学校找你。正好在门口花坛那遇上你的室友,叫林旭是吧?他跟我说你心情不好,肯定在附近瞎转悠,我就过来了。”
安嘉乐尴尬的愣住:“他没跟你说别的吧?”
“说你被人欺负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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