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不寻常。小酉想得不深,不过借机嘲笑她两句,铜环却忧心忡忡,夜里在她床前徘徊不去。
婉婉见她这模样很稀奇,打着帐幔问她怎么了,铜环坐在脚踏上,起先摇头,后来方嗒然道:“殿下还记得上年先帝的嘱咐吗?”
她愣住了,上年大哥哥在乾清宫暖阁里和她说过一番话,她那时候没当回事,今天想起来分外惊心。
“先帝说过,挑谁都好,只不能是南苑王。我要是出降到金陵,他就失了膀臂,唯恐南苑势大,朝廷镇不住他们。”婉婉说着,只觉额上虚汗都冒出来了。她那时是答应了大哥哥的,现在他人不在了,她转头就撂下了,忽然忆起来,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铜环庆幸不已,她不是那种有了儿女私情就不顾一切的人。她替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殿下不单是皇上的妹妹,还是天下人的长公主。当初钦宗皇帝既然留下这样的遗照,一定有他的道理,殿下不忘祖宗教诲,便对得起祖宗在天之灵了。至于南苑王怎么想,那是他的事,殿下用不着对他心存愧疚。对不起他的人是皇上,不是殿下。”
婉婉知道她说的都在理,可是她先前一时忘情,已经应准了人家,这下子又反悔,岂不是雪上加霜吗?
她呆呆坐着,那条佛头青的帕子就放在不远处的素牙板画案上,想起今天同他见面的光景,又实在不大忍心。
“我答应等他三个月,这么擅作主张,竟是错了……”
她是个听不得好话的人,耳根子软了十五年,到现在依然是这样。铜环道:“三个月不婚嫁,这个咱们做得到,先帝大行,孝期未满,也没有人会逼殿下出降的。”
所以还是糊弄了人家,把人蒙得团团转,最后一扭脖子翻脸不认人了。
婉婉失魂落魄靠在床头,“他明儿离京,我答应上城楼送他的……”
铜环沉默了半晌才道:“上城楼,众目睽睽的,宣扬出去,有辱殿下清誉。依着我,殿下还是不出面的好,咱们在里头,传不出话去,只要人没到,南苑王也不是傻子,自然就明白了。”
所以他始终没能等到她。
辰时他就在筒子河边上隔河眺望,灰灰的城墙,和天连成一片,他定定看着,每一chù_nǚ墙的垛口来回巡视,只怕错过了,结果一直等到巳末,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等得越久,心越往下沉,想必是出了变故,不是她来不了,就是昨天的话不算数了。
恕存控着马缰回禀:“主子,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大爷着人传信来,湖南藩司出了点小岔子,等主子爷示下。”
他决然拔转马头,扬鞭一挥,冲进了风雨里。
☆、乱点桃蹊
她的失信,不知是不是对人家造成了伤害。四下无人的时候,婉婉也想这个问题。她一辈子没有亏待过任何人,可是长大了却学得世故了。铜环说这没有什么不好,人总要分一分利害轻重,个人的心情都是次要的,家国天下应该摆在首位。
她说得都对,因为生来不平常,就必须肩负比别人更多更重的担子。其实她情愿自己是个男人,哪怕穿上甲胄守国门,也强过在闺阁里用情难为人。
很多人说南苑王值得忌惮,然而说他的错漏,却一处都说不上来。所以越是无懈可击越是值得怀疑吗?婉婉觉得他似乎不是那么可怕,很温和的人,连自己的侍妾和人不清不楚都隐而不发,换做自己大概是做不到的。
“男人对这种事看得很重,哪个愿意戴绿头巾呢。倘或闹上一闹,倒还像样些儿,可这南苑王连半个不字都没说,要不是胸襟大得没边,就是个厉害已极的人物,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动辄猜忌别人,这种习惯不大好。铜环样样都伶俐,就是有时候尖酸刻薄些,把世上的人都看作坏人了。
天气渐渐变冷,北京入冬早,到了十月婉婉就耐不得那个温度。歪在罗汉榻上,身上盖着被子,旁边燃着熏炉。她养的小松鼠也怕冷,在她胸口趴着,她的手温柔抚过,受用得它惺忪闭上了眼。
“别人家里的事,难道还让你知道不成?庶福晋每每来,虽然都是全须全尾,焉知背后没有闹过!到底官高一级压人,这世上谁还敢跟皇帝争。知道了内情又怎么样,照样打不得骂不得。现如今他两个火热,万一音阁在皇上跟前参他一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婉婉扭过头看窗外,天寒地冻,阳光很淡,园子里的地面白惨惨的,连檐下的彩画都不鲜亮了。她叹了口气,“原本就是万岁爷对不住人家,咱们还在背后议论长短,终归不大好。”
她眼里的世界,是非黑即白的世界,性格的形成和成长的环境有很大关系,宫里的确从来不干净,人多就有争斗,尤其女人多。但她从来没有融入进去,她看得到她们的艰辛,看不到她们的阴狠。所以她一直满怀善意,即便受了冷落,也是检讨自己是否做得不够好,伤心一阵子,你给个笑脸子,她就又高兴起来了。
铜环在一旁看她,无可奈何,“罢了,以后再不说他了,殿下眯瞪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
宫廷岁月是极其无聊的,她打小就这么过,天气和暖的时候还上外面逛逛,等入了冬,就像个病猫儿似的,窝在屋子里不肯出去了。
她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小酉从前殿跑进来,跑得气喘吁吁,大呼小叫着:“哕鸾宫出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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