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在能千变万化,内里却万变不离其宗。
收天下以为己用,海纳百川,而任凭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我又自有一定之规。
“了不得。”谢允心里不由骇然,他突然正色起来,将长袖一甩,那袖口宛如被风灌满的口袋,飘飘悠悠地涨开,然后他双手倏地一合。
周翡当时便感觉一股浑厚得完全不像在青年人的内力骤然涌来,好似一道看不见的墙,轻易便将她困在其中,谢允双手夹住了望春山,他掌心的寒霜好似疯长的藤蔓,不受控地逆流而上,在“春山”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乍暖还寒”。
周翡那自成一世界的刀法毕竟功力未足,被对方扣住的长刀伸不出去也缩不回来,两人便僵持在了原地。
她差一点便想干脆将刀从鞘中抽出来,让谢允这厮也见点血,可是目光一对上那刀鞘上的白霜,周翡便僵住了。
她握着刀柄一端,目光微垂,纤长的睫毛轻轻地盖着眼睫,又在眼尾处卷翘起来,谢允本可以趁机脚下抹油,可是看着她的脸,他却忽然呆了片刻,无端错失良机。
周翡忽然开口道:“在洗墨江的时候,你跟我说过天下奇毒之首‘透骨青’,中此毒者,会从骨头缝开始变冷,人死时,周身好似被冰镇过……”
谢允此时才回过神来,倏地撤回了手。
周翡却没有追击,缓缓将在空中僵了半晌的长刀垂下。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起眼盯着谢允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谢允很想满不在乎地笑一下,顺势扯个淡,可他的笑容到了嘴边,不知为什么有些发僵,连俏皮话也说得干巴巴的,好不尴尬。
谢允:“可能是因为我博古通今,天下秘闻无所不知。”
周翡:“那你与谷天璇动手的时候,曹宁大喊的那句‘不要命了’,又是怎么回事?”
“哈,”谢允短促地笑了一声,“曹宁是敌人,妹妹,敌人在战场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扰乱你家的军心,谁知道他妖的哪门子言、惑的哪门子众?你还真听他的。”
周翡沉默,两人素来不是打闹就是斗嘴,凑在一起便是演不完的鸡飞狗跳,就连白先生当面揭穿谢允“端王”身份时,都未曾有这样相对无言的尴尬。
谢允如坐针毡片刻,没话找话道:“四十八寨离前线那么近,你怎么还有功夫永州来凑这种热闹……”
周翡突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他,谢允心口重重地一跳,喉咙一时竟有点紧,无聊的寒暄说了一半便难以为继。
“我四年多没见过我爹了。”周翡低声道,“我偷溜下山,一路跟着行脚帮给的一点似是而非、乱七八糟的消息……你问我怎么有功夫来凑热闹?”
谢允:“……”
“她是来找我的”,这句话在谢允心里难以抑制地起伏了片刻,让他轻轻地打了个寒噤,一时竟心生恐慌。
那些压抑而隐秘的心意好似缝隙中长出的乱麻,悄无声息地生出庞大的根,不依不饶地牵扯住他自以为超脱尘世的三魂七魄,将有生之年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一股脑地加诸于他身上,冻上了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
他灵魂出窍的时间太长,长得周翡耗尽了耐心,眼神一冷,硬邦邦地说道:“当然是因为霍连涛请柬上那个水波纹。去年“海天一色”还是个只有几个人提起,但也讳莫如深的东西,连我娘都未必知道‘水波纹’是什么,现在不过几个月,却已经有好几方势力都在追查,霍连涛这么一封请柬更是有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的趋势,这其中没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现在北斗都知道四十八寨里有两件海天一色的信物,我不主动来查,难不成擎等着被卷进来吗?”
她这一番话的内容可谓沉着冷静、有理有据,可心里却越说越窝火,一口气吐完,非但没有痛快,反而更难受了,不留神眼圈竟然红了。
人眼好似连着心肝,她察觉到视线有些模糊时,憋的委屈便突然决了堤,周翡猛地转头,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谢允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周翡的袖口是扎起来的,衣料十分轻薄,不隔热也不防冻,被他一拉,便好似贴上了一块冻透的寒冰,两人同时哆嗦了一下。
谢允道:“阿翡,我……”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一阵喧哗。
只见原本懒洋洋蹲在墙角街角的几个乞丐突然如临大敌地爬了起来,众多行脚帮的人也相互打起眼色,一伙旁若无人的黑衣人闯进了永州城,抬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第102章透骨
谢允的话被打断,整个人就成了个夭折哑火的爆竹,眼看捻子就要烧到头,突然天降一盆凉水,轻易便掐灭了那一点冲动的火花。
他看着周翡,认为她年少而无知——不是“无知庶子”的“无知”,是“无知苦痛”的“无知”。
她像一朵刚刚绽开的花,开在足够坚实的藤蔓上,与荆棘一起长大,每一颗沾在身上的露水都生机勃勃,禁得住风霜,也耐得住严寒,带着一股天生地长似的野性,每天都企图更强大一点,期待自己终有一天能刺破浓雾,坚不可摧。
她未曾受过岁月的磋磨,未曾在午夜时分被回不去的旧年月惊醒过。
她也未曾怀疑过,很多自己相信且期冀的东西,其实只是无法抵达的镜花水月,凡人一生到头,爱恨俱是匆匆,到头来剩下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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