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刘宝偷大洋败露,心知不能在小刘圩子里呆了,当夜趁天没亮走出圩子,一路尽拣荒野小径。
那一夜整个人也近乎麻木了。穿行于荒凉坟塚曲径,破败的招魂幡发出呼拉拉的怪叫,似乎是在向他招手,坟头灵火躲躲闪闪,夜路漫长竟然没激起刘宝惧怕。
他没做过盗贼,这是第一次。当那只黑色陶罐从手中跌落摔破,大洋从罐内叮叮当当滚出来,如菜板上剔刮的鱼鳞闪闪烁烁满地弹跳,瞬间心碎如瓦片。小刘圩子是无颜面立足了,只想远远离开,越远越好,最好找一个无人认识自已的地方隐姓埋名,永远忘掉这晚令男人一生无法抬头的丑事。水乡男人视盗、娼为丢人败姓祖宗蒙羞之事。
他记住了王豆豆带着倪瑞轩来捉赃时的得意之态,有一朝一日一定要让那张笑脸变成鬼脸,如果不是被王豆豆发现并带倪瑞轩来抓,根本不会变成现在逃亡的局面,刘宝心里愤恨地想着。
如果刘宝知道自己是刘少堂亲生儿子,哪里用去偷呀,其中就有自己一份。
吴妈不告诉儿子这层关系,是觉得丢脸。没经明媒正娶生下他,而且也快成年了,担心儿子知道自己是私生子,自尊受到伤害。
世上有太多让人费解的事。
这夜刘宝几乎是没停脚步沿运河一直往北,出桃叶县所辖区域已经是离开小刘圩子三天之后了。此时他是身无分文,饥时农家菜园里拔几个箩卜,掏几个红暑,渴时掬几口河水。天明太阳照醒村落,刘宝寻一水塘洗净脸颊耳后泥垢,走进村里。一路看谁家门楼修得体面高大,一定是家境较好人家,便敲门进入询问是否需要短工,当务之急是找一顿饱饭充饥。
刘宝就这样一路打零散短工,或饥或饱、饥餐露宿,一路行走,越往北越觉荒凉。当出了江苏进入与之接壤的安徽境内,只见户户茅舍低矮,人面饥黄,与扬州地区水乡人家区别也较大。他这才后悔走错方向,想折回头又惊惧路途遥遥,勇气和信心早也随风尘辛劳消失殆尽,空肚饥肠绞痧般疼痛。
这天他来到凤阳县一座村落,早也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捱近村口茅屋前,便再也抬不动脚步,靠着墙脚晒太阳歇息。鞋底磨穿脚掌血泡早破了,此时倒在茅屋草垛旁死一般睡着了。几条狗在他身边闻闻嗅嗅,似乎觉出尚有鼻息,万幸是家家可以吃饱肚子,当然狗也不例外,这才捡条性命,放在荒年或许就让狗给撕成碎片。
村头住一小寡妇,年前刚死了丈夫,独熬日月,不尽辛酸。这日她从田里回家,见一半死不活的男人躺在自家墙角边,正欲唤狗来咬,见刘宝身子蠕动尚有梦呓,便动了妇人恻隐之心,将他拖入茅屋灶旁,灌进半瓢凉水,刘宝这才悠悠醒转来。仍觉四肢酸乏,有气无力,直到几碗热粥下肚这才睁开眼,略微缓过神来。惺眼迷漓看着眼前洗净脸施着薄粉的年轻女人,问:“大姐,你家里要帮工吗?”
小寡妇名唤水莲,她连声说:“要,要。正好地里红薯长熟了要人去抠,我一个女人家哪有这般气力?”
刘宝吃了两顿饱饭调息一晚,本想第二天便可下地,却偏偏发起烧来,地里的活一点没做,反到让水莲伺候他,直烧了三天才回过神来,又调息了半月这才下地帮东家干活。
时日久了,水莲见刘宝还小,便与他姐弟相称不再有东家和雇主之别。自此俩人真如失去父母双亲,孤苦伶仃、相依为命的姐弟互相爱护地生存着。
第二年的干旱造成的饥荒让家家吃不饱肚子,好在刘宝是男人,经常一个人出去讨饭回来俩个人分着吃,如此一来姐弟俩感情越来越深。在那样的年月如果仅是水莲一个女人家真不知如何活着,一眨眼他们在一起相依相伴竟然生活了近一年之久。
不曾想刘宝的到来引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妒恨,这人是村长。
自水莲丈夫死后,他一直眼盯着水莲,不料却让一个外来小崽子抢了先手,便怀恨在心,寻机报复。
这天傍晚刘宝外村回来,背篓里几块红薯,刚经过一片桑林,林里面窜出几个壮汉,手舞手臂一般粗细的木棒,不由分说照着刘宝额头直劈下来,耳听木棒与额头皮肉相触发出沉闷的响声,刘宝摇晃几下倒在地上。紧接着木棒雨点般打在他背上腿上,眼见他一声不吭,这才扬长而去。
好在他当时本能反应抱头倒地,背篓也帮了大忙,有几棒子落在背篓上,如不然小命难保。
这天半夜时分,水莲见刘宝还没回来,便去地里找他。结果在田头树丛里见他躺在血泊里。水莲吓坏了,费尽全身力气将他背回家。
灯下见他额头棒伤令皮肉开裂形如婴儿张开的小嘴,着实吓水莲半死,双腿酥软站立不稳。腿上手臂虽有伤,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化一碗盐水为他清理伤口,眼泪噼噼叭叭往下掉。
看情形是想要他的命,何人下手如此狠毒?
水莲白天外出讨吃,为防坏人再来伤害他,出门时将院门房门锁了,对村里人称外来的人早走了。这样过了半月,刘宝伤势渐已好转,这日打开额头裹缠的布条,见伤口也已结痂幸好没造成炎症,放下心来。刘宝感激水莲精心照料,哽咽的叫了声姐姐,泪水在眼眶内打转转。
水莲也被他这声姐姐弄得心软不已。
这天,水莲吃了晚饭洗去一身泥垢,躺在柴席上久久不能入睡,同一屋檐下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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