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说不管地方之事,在场没一个官绅肯相信。
就连郭少恒都在想:“谁不知道您沈大人不仅本事大,整治起地方官绅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若您真的奉了皇命前来办差,能轻易罢手?如果不是担负有重要使命,皇帝会派您这样的大功臣到湖广和江赣地方来?”
沈溪尚不知道自己信誉已然破产,别人理所当然地会浮想联翩,沈溪越是显得淡定,在场官绅越是紧张不安。
接下来的宴席氛围,显得非常尴尬。
谁都想凑过来给沈溪敬酒,但又不敢跟沈溪有太多正面接触,他们希望的不是沈溪表态,而是让沈溪收下礼物。
在官绅眼中,肯收下礼物的官员,无异于主动将把柄交到他们手上,如此才算是真正跟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
不收礼,说破天都没用!
文琴竹突然打破沉默,主动站起身来,将怀中揣着的小木匣取出,递到沈溪眼前,道:“沈大人,草民听闻您喜欢品茶,特地选了上好的赤壁松峰贡茶献上……这匣子里都是今年的新茶,等喝完后续还有。”
沈溪眯了眯眼,道:“既然是贡茶,那自然只有皇族可用,本官主政一方,岂能擅自僭越?”
文琴竹讷讷地无言以对,不由羞赧地低下头头……沈溪这番话似有责怪和问罪之意。
郭少恒到底见惯场面,连忙站起身打圆场:“沈中丞,您大可不必如此慎重。这贡茶有定量,且每年需专人鉴别成色,免得有次等茶掺杂其中,纵观湖广,谁人比您更有资格来做这品鉴之人?”
沈溪心想:“连贡茶都让我先品尝,那下一步是不是准备黄袍加身?”当下婉拒道:“本官对品茶没什么研究,好茶给我饮用无异于牛嚼牡丹,太过浪费……这礼物文当家还是收回去为好!”
沈溪对文琴竹的称呼没什么敬意,他看不惯官员们为了巴结地头蛇,居然把一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商人捧得如此高,简直有辱斯文。
文琴竹悻悻坐下,神色阴晴不定地看向身旁的钟安。
钟安原本也有礼物要拿出来当场送给沈溪,但见沈溪态度如此坚决,心中一阵怵,怀里的礼物再也不敢拿出,以免自取其辱。
沈溪打量面无人色战战兢兢的钟安一眼,心中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故作不知,继续跟在场之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酒喝过了,但没有更多的交流,沈溪前来赴宴可没打算收下任何人的礼物,接受任何人的攀附。
礼数上的事情,沈溪还可以虚与委蛇,但涉及贪污纳贿他却没有顺水推舟的雅好,因为他就不是缺银子花的人。
……
……
此番黄鹤楼夜宴,算是开了武昌府宴请的先河。
别人来黄鹤楼都是欣赏美丽的风景,能带一些吃食到黄鹤楼来小酌,都算是有身份有地位了。
现在藩司衙门在黄鹤楼大摆筵宴,时间居然是在黄昏时分。随着落日消失在江面上,天色暗淡下来,刚刚点燃的烛火在夜晚的山风吹拂下摇曳不停,给人一种繁华后孤寂的不真实感,现场气氛相当凝重。
但宴席上每个人都抱有自己的目的,那些官员、士绅为了巴结沈溪,希望新的总督大人能充当他们的保护伞,而沈溪则是为了应付公事。
酒宴持续不到半个时辰,随着夜幕彻底降临,沈溪察觉这酒宴越地不对味了,很多官绅由始至终就没提起筷子,只是拿好奇的目光打量别人,蹙眉思索。作为此次宴请的对象,沈溪可没有客气,该吃吃,该喝喝,他不想辛辛苦苦赴个宴最后还要饿着肚子回家。
至于醉酒倒不至于,沈溪可没有嗜酒的坏毛病,心中有杆秤,感觉吃饱喝足,便主动起身:“诸位,本官明日尚有公务,今日就先告辞了!”
见沈溪请辞,在场没一个人敢安坐,呼啦站起一片。
郭少恒道:“沈中丞,入夜后,山中行走不便,您还是等酒宴结束,本官找人护送您下山如何?”
沈溪笑问:“现在本官下山,就没人护送了吗?”
郭少恒赶紧解释:“下官并无此意。来人啊,送沈大人下山,如果有什么差池,唯你等是问!”
“诸位乡绅,你们可有尽兴?若酒足饭饱,不妨陪沈大人一起下山,如何啊?”
文琴竹率先表态:“自然是求之不得!”
在黄鹤楼上没有贿赂成功,下山的时候还可以尝试着再贿赂一次。
这些人想到沈溪或许是怕在大庭广众之下收礼会坏了官声,所以想私底下再搞小动作。
地方士绅遇到的贪官污吏太多了,对于官员的这些套路摸得门清。
很多履历地方的大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面上清正廉明,但背地里却恨不得刮土三尺,到处伸手要银子。
在场士绅倒不是觉得沈溪就是表里不一之人,而是认为私下里送礼成功的几率可能更高些。
沈溪本以为自己会独自下山,没想到官绅们非要陪他一起,虽然路上有许多人陪伴显得热热闹闹,但其中的嘈杂却也让人头疼不已。
下山途中,郭少恒等人轮番过来搀扶沈溪,就好像新总督是走不动路的老人,沈溪哭笑不得一再推辞,好不容易大家不搀扶了,人们又争先恐后凑过来说话,力争在沈溪那里留下个好印象。
之前黄鹤楼上不敢说,是怕沈溪盘根问底,问出些尴尬的问题不好作答。现在说上两句,想必沈溪不会那么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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