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杨晞羽紧锁着眉头,满身大汗。
“小姐,到了。”马车驶入安置处的屋檐下,车夫敲了敲马车的门框,恭敬道。
杨晞羽睁开眼,抬手擦去额上的密汗,醒来的那一瞬,那个诡异的梦逐渐变得模糊。
杨晞羽坐起身子,低着脑袋仔细回想,可那梦像是着了翅膀,越飞越远,怎么也捉不回。
“小姐?”没听见回应,车夫又轻轻地唤了声。
罢了,只是一个梦而已,记不起来便记不起来吧。
杨晞羽理了理衣衫,打开车门,踏着车夫摆好的小梯走了下来。安置灾民的地方,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庙宇,此庙不大,风水亦不好,荒废了好些年了。
弹丸之地,一抬眸,便能看见里头的所有光景。不大的庙宇里头挤满了人,黑压压聚了一片,身上的衣衫破的破,烂的烂,蓬头垢面。
官府衙门发了简陋的cao席,直接铺在潮s-hi的地上,没有软垫,没有褥子,只有这一张没有多大作用的席子,不能遮风挡雨、不能保暖御寒。
朝廷发下来的赈灾银两不在少数,可一级一级克扣下来,到百姓手中,竟只有这一张cao席和每天飘着几粒米的粥水。
杨晞羽踏进安置处,杨府的下人将装有粥水和馒头的木桶抬下,摆在她的身后。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眼中本该是激动涕零,可望向一行人时,却充满着敌意,他们直起了腰背,攥起了拳头,身旁有武器棍子的,统统抓起,握在手中。
冯平见状,不太·安心:“小姐,您往后头......”
杨晞羽抬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大步地朝着狭小的过道走去。
他们是来行善的,这些灾民为何敌意横生?杨晞羽知道原因。
这些灾民多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全部的家当都在那一片青禾地里。如今稻田被淹,颗粒无收,家中剩下的米粮什物,也叫大水淹了,已身无分文,度日艰难。
偏生这个时候,还有些打着行善旗号实则作恶的地痞流氓,想利用天灾之机,低价购买灾民们的田地。
赖以生存的土地,如何能卖?灾民自然回绝。可那些冷血j-ian猾之人,每日载着一马车香喷喷的饭菜,摆在破庙门口,大肆引诱。
看得见,闻得到,偏生吃不了,这对饥肠辘辘的灾民来说,是何等的煎熬。
杨晞羽鄙弃这种做法,自然不与这些恶人为伍,她散财行善,只是为了行善,不图名,不图利。
米粥、馒头还有酱菜的香味飘入破庙内,勾起所有人的食欲,一稚子闻着,天真的声音响起:“阿娘,好香啊,有吃的。”
“在那里。”稚子伸手指了指杨晞羽所在的方向。
身旁的妇人连忙将稚子抱在怀中,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厉声喝道:“别乱说,那些不是吃的,是毒·药,吃了便会死的。”
被捂住嘴的稚子在妇人怀中挣扎,他尚小,哪里懂得这么多,只知肚子饿了,要吃饭,委屈的泪水从眼角滑下,顺着妇人的手滑了下来。
阿娘见孩儿饿成了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三两下间,便泪眼婆娑。纵使这般,还是要忍住啊,家里的田,是一家人的希望,万万卖不得。
杨晞羽心中酸涩,径直朝着这对母子走去。她蹲在他们的身旁,耐心解释道:“大娘,我送来的这些不是毒·药,是踏踏实实的粥水和馒头,你们放心,我跟以前来的那些j-ian商不同,不会设计骗取你们的田地。孩子都饿成这样了,让他吃些东西吧。”
情况显然比杨晞羽知道的更糟,她的温声解释不但没有消除灾民们的敌意,反而加得更深。
那妇人表情骤变,恶狠狠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么?同样的伎俩我们不会再上当了。上个带饭菜来的也是这般,先好言好语哄我们吃喝,吃完了便让我们付饭菜的银两,一碗米粥十两银子,他还不如直接把我们杀了!”
吃一口饭菜,便失一亩良田,这些可比毒·药狠毒多了。
杨晞羽站起了身子,面朝众人亢声道:“我是来施粥行善的,绝不图利。你们若不信,我立字据与你们,签字画押,绝不抵赖。若我杨晞羽以粥水馒头为由,诓骗大家钱财田地,罚千两,与你们每一个一千两银子。字据盖印有效,若我不认账,大家可到衙门那儿告发我。”
此言一出,庙中的灾民怔住了,开始交头接耳,显然有所松动。
杨晞羽的目光扫过众人,接着道:“可有识字之人,我立马写字据盖章。”
等候了半晌,一老者缓缓站起了身子,出声道:“我识得字。”与其他灾民相比,这位老者的衣衫整洁一些。看他走来,身旁的灾民或搀或扶,足以见其威望之高。
问了几句,杨晞羽得知此人乃受灾乡县的里长,便是他带领着一众灾民来到这里避难。
有他作证,再合适不过了,杨晞羽高兴道:“好,我立马写字据与你。”
冯平拿来纸笔,杨晞羽提笔写着,里长站在旁侧盯着,杨晞羽每写一字,他便高声念出这个字,让灾民知晓。
手印盖完,杨晞羽将字据交给了里长。众目睽睽之下,里长将字据妥当收好,皱纹遍布的脸上冒出了几缕笑意,他激动道:“乡亲们,杨姑娘真的是善人,如今字据已经在我这了,收好了,任何人也夺不了,大家安心吃粥吧。”
里长这么一吆喝,灾民放下了警惕与敌意,冯平让他们按照秩序排好,逐一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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