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角度,可见叶芩没在阴影里英俊的轮廓,缕缕烟雾如拉成丝线的魂,从他指间夹着的一星火光里幽幽地挣脱出来。他的睫毛垂下来,竟然在笑。
旻镇小,稀罕事情传开只要一天。杨老头的担心一点没错,洗衣服、择豆角的妇女里最刻薄的一群,转瞬间人人都在笑苏倾。
“苏倾真有本事,哑巴将军拿洋车接她,她都不肯嫁,要人家拿八抬大轿抬。”
“我看是人把她捧得太高,忘了自己是谁。”
翠兰哼笑:“早几年我儿子也给她送过聘书,人都不要,我还以为她是有相好的了,原来是心气儿高,等着攀高枝做人上人。好在没娶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眼睛长脑袋顶上去了。”
“苏太太还到处找人哭呢,说她女儿白给人欺负了,我看哑巴将军够意思了,人有钱有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让她一个乡下姑娘进门,算是有情。”
“有什么用,让她这么一作,姨太太都没得做。”
有个年轻的小媳妇眨巴着眼睛笑:“哎,你们说苏倾心里后悔吗?”
“肯定后悔死了。隔壁水儿跟她同岁,孩子都抱上了,再这么熬几年,熬成老姑娘,她可不得恨死自己,以后见到轿子就要哭鼻子!”
胳膊肘让人一撞,正说话的住了嘴,回头一看,一道纤细的影儿,苏倾正从她们身边过。一群人讪讪地停止了笑,但眼睛都往苏倾脸上、身上黏着。她脸上不发黑,眼圈也没发红,脸还白得似嫩豆腐,越是美得一如往昔,越让人失望。
终于,翠兰朝着她的背影,挑衅似的喊了一句:“苏倾,八抬大轿好坐吗?”
旁边人纷纷拉扯她手臂,嫌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当面往人心上插刀。
苏倾顿了一下,回头轻轻说:“我有腿走路,干嘛坐轿。”
夏日晴空,万里无云,倒映在苏倾乌黑的眼里。她给二丫买了个小糖人,拿在手里边走边看,心里想,人为什么非得要嫁人呢?上辈子她嫁了沈祈以后,就没有一天是高兴的。
旻镇人没想到的是,隔天震天的鞭炮声打破了宁静的午后。
人都从屋里跑出来看,尤其是刚逃难来的外乡人,女人都吱吱哇哇乱叫着跑出院子,还以为旻镇也让人拿炮给轰了。
苏太太也迈着一双小脚出来看,刚好碰上隔壁翠兰,二人仇人相见,嗤笑一声,都把头扭向一边。
随后她们听见一阵唢呐礼乐,前前后后好多人的脑袋,簇拥着一个红缨缨顶,慢悠悠地、摇摇晃晃地从围墙后面游过去了,苏太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哆嗦着嘴唇说:“……花轿,这是花轿啊。”
旻镇人结婚很少搞这排场,换身新衣服,带上新被褥就去了,苏太太年轻时在平京时也是坐轿进苏家门的,她一下就认出了那个挂着流苏的顶。
当时苏倾正在首饰铺里逗二丫吃糖人。二丫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口就把糖人全吞了,忽然外头人声鼎沸,鞭炮声震天响,唢呐吹吹打打地由远及近,吓得二丫瞪大眼,嘴一张把糖人全吐了出来,以为是糖人的爹妈找她算账来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都远远地跟着轿子走,不敢靠近,大红花轿前面两排高头大马开道,年轻的小伙子们穿军装,长靴踩着马蹬,气派威武,个个脸上喜气洋洋,有一个人一眼看到了在窗边往下望的苏倾,还未靠近就扯着嗓子喊起来:“新娘子下阁楼哎!”
这么一喊,四周一呼百应,吹奏唢呐的更加用力,腮帮子都鼓得通红。苏倾在一片嘈杂中下了楼,远远地看着他们。
她漆黑眼睛望着眼前一片的红,心想,叶芩竟真能胡闹成这样。
轿子落了地。前面骑马开道的还是那天那几个兵,手撒了缰绳抵在嘴边,扯着嗓子喊:“苏小姐,八抬大轿接你来了,你数数,够不够八个人抬!”
声音洪亮,后半句话几乎引得空气震颤,他们又哄笑起来,笑得像一片雷,四周议论的声音更巨大了。
她迟迟不动,急的贾三从轿子后边出来,马儿迈着小碎步走到她跟前,他从马上翻身下来,冲着她无赖地笑:“苏小姐,说话算话,将军敢拿八抬大轿抬你,你不敢上轿?”
苏倾贴在胸口的圆环直发烫,她用手遮着胸口,默了片刻,真迈腿掀开帘子坐上花轿,顿时,瞬间高起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把人淹没了。
坐在轿子里,她手心汗湿地想,有什么不敢的。
卸下来放在膝上的圆环一明一暗的闪着光,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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