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唤“诚心”,“诚意”的两个随从倏尔神色戒备地盯着床上纹丝不动的老尼姑。何止是邯钟离的两个贴身随从紧张若此,那老尼身边默然而立的净衣亦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了一柄冷光森森的寒剑。
“这……”那邯钟离眼见局势这般一触即发,心里懊恼,忙向那慈悲老尼赔礼作揖道,“师太饶恕,师太饶恕,晚辈冒失了……”说罢瞪了身边二人一眼,喝道,“出去!”
那诚心诚意相视一眼,应都没应,随即遵命离去。
那慈悲老尼打量了长揖不起的邯钟离一番,面不改色,向身边拔剑之人淡淡道,“净衣,你也出去吧,一炷香后替我端一副笔墨来。”
那净衣道了声“是。”仓啷啷寒剑复又入鞘。
那邯钟离抬头看时,净衣业已经走了。整个禅修室倏尔变得空旷。
“师太方才所语,到底什么……”欲言又止。
那慈悲老尼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把它毁得一干二净。”
静默良久。
一时间二人各怀心事。追溯这心事根源,倒还是要提斗阳宗失落的那件“宝物”。其实该宝物中原四大正派手里各持一件,不过令人唏嘘的是,从这宝物的出世和灭世,都注定不能为天下人所知。倒也不是这宝物有多腌臜,只不过……
“四部《天残卷》,一半死卷给了天音阁,一半死卷给了斗阳宗。再一半生卷给了碧山无名派,一半生卷给了啼红寺。”那慈悲老尼细眯了眯眼,嘴边仍挂着莫名笑意,接着说,“四派开山祖师将这《天残卷》一分为四,美其名曰分别烧毁,然而真正烧毁的又有几人……”
一席言语,颇为讽刺。
那邯钟离听罢怔了怔,暗道原来被杨小涵那厮偷走的斗阳宗至宝便是《天残卷》!没想到《天残卷》竟尚存于世……心内惊喜之余,表面波澜不惊。
“邯副宗主可曾追查《天残卷》的下落?是何人所盗?”那慈悲老尼问。
那邯钟离忽而回神,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佯感慨道,“若是能追查出个所以然,晚辈也不至于方才在师太面前那般狼狈了。”
但那慈悲老尼似乎对他邯钟离的话无动于衷,哼了一声,道,“邯副宗主既然来了,走的时候,顺便把我的话捎给杨宗主吧。”
那邯钟离眉头一皱,满脸狐疑,喃喃道,“什么话……”
“《天残卷》出世之日,勿负当年之约!”
话音一落,那邯钟离愈发狐疑了。心说你杨小双(系斗阳宗现任宗主)将《天残卷》一事瞒得滴水不漏,更不知什么时候与啼红寺缔了约。究竟是什么“当年之约”……思来想去,苦恼至极。刚要说话时刻,只听“吱呀”一声,方才拔剑的那女尼正端着一副笔墨,款款从门口走近。
“净衣,送客吧。”
那慈悲老尼左手一扬,重又闭目打坐。
“师,师太……”那邯钟离起身欲要问,眼前忽而一个闪影,被挡住了视线。
“邯副宗主随我走吧。师父乏了,要歇息。”那净衣轻轻将笔墨搁置待客桌上,两句话说得不带一丝感情,让人听得,隐隐有一种空门冷寂。
那邯钟离叹了口气,甩手大步迈往门外。
“净衣,”
刚要踏出门槛的女子倏尔身躯一滞,她转脸看向说话人。
“三日后你带上净兰几人,赴那杀鬼大宴。”
仍旧是不由分说的语气。
那女子点了点头,应了声“是。”便又要迈步。
“你心里定怪我。”
那女子收回脚。没有回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外的大好春光,道,“净衣不怪。”
幽幽地一声叹息。
“如此便好,你走罢。”
而后她终于迈出了这一步。殊不知这一步后,已是人海茫茫,山高水长。
三日之后。
中原,莽苍客栈。
这莽苍客栈说是中原第一客栈实不为过。其地处中原大陆版图心脏之处,周遭商市繁盛,人口密集。中原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说自己从未到过这莽苍客栈,任凭你是天大的主儿,恐怕亦要落人笑柄。
当下一老叫花子蹲坐在那鎏金铁字的牌匾之下,连连妙语。眉飞色舞得,仿佛自己曾经在里面歇过脚似的。
“莽苍客栈哪,有“四奇八怪”。这四奇乃是地势奇,格局奇,装饰奇,侍女奇。这八怪嘛,自然是菜怪了……煮老鼠,煮活猫,煮烂虾,煮……”
话未说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店小二一把将那老叫花子推下了台阶,喝道,“走走走走,别碍着门面。”话毕扔给了那老叫花子三大铜子儿,噼里啪啦地,扬起一阵灰土。
一时间围聚而来的人儿霎时轰散,不乏笑语者。
那老叫花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去捡地上的铜子儿。一个一个地,捡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按在了那铜板上面。
“嘿!哪个臭不要脸的,这铜板是老子的!”
出奇地,伸手这人,仿佛对劈头盖脸袭来的唾沫星子毫不介意。
“乌派主同一个叫花子计较作甚?他挡了你路,踹到一旁便是。”
此话一出,忽而一阵疾风掠过。伸手这人眼神一凛,不偏不倚地挡开了身后人这一脚。
“咳……公子,公子别跟我争铜板才是,多不值当……”那老叫花子龇牙咧嘴地抠那被死死按住的铜板,心说谁人这般古怪!
“你们先进去吧,我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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