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地的那些日子,叶辰朝时时收到京城的书信,每每收到书信后,他便会愁眉紧缩好几日,然后整日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让进,除了我。
恐怕都是那些押宝在他身上的老臣们写来的信函吧。
我曾夜深了去书房劝他早些休息,却见他一个人对着火盆出神,旁边一匣子信件,拆都没有拆开,就被他一封一封地掷入火里。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火光明灭,影子打在他的脸上,好像有些难过。我便倚靠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把书信烧完。烧得满室墨香,烧得灯火通明,烧掉某些人的梦想。
那时候我便依稀觉得,很多人是没有放弃掉想让叶辰朝夺嫡的想法的,只是叶辰朝也并无此意。于是只能把一封封寄予重望的信件投入火里。看也不能看,看了若是被打动了,朝廷就没有宁日了。也不能将这事儿交给他人做,这些胆大包天的话若是不留神走漏了风声,无意就加深横在大皇兄与叶辰朝中间的沟壑。
远离政事中心,叶辰朝和我就像是被放逐的闲云野鹤,尽管我们都自得其乐,可是很多人却因为叶辰朝的事寝食难安,日夜谋划。
烧完信件后,他便对我露出一个微笑来,悲伤转瞬即逝,我静静倚靠在他身边,亲吻他的眉眼,唇角,给他安慰。他也回吻我,倏忽间就被压倒在书房的榻上,司王妃之职,尽癫鸾倒凤之事。
“那时候往来信件最频繁的,便是赵丞相与几个之前就对皇爷投诚过的几个小将领了。”
叶辰朝善骑射,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做皇子时就已经是这样子了。大皇兄善文,憧憬魏晋风骨,叶辰朝一方面不欲与大皇兄争高下,另一方面他与大皇兄相比更沉默,习武也更对他的胃口。
当年他还只是皇子时,就常与教习师父一起去城东的演武场,和一些将士们有私交也不足为奇。
只是我很惊讶,没想到叶辰朝在军中人气那么高,竟然去封地后还有将领写信给他。——寻常人家出身的将士们普遍不会写字,读书都很少。能写字的也大都出身世家豪门。
“其实……”一鹤有些犹豫地看着我,缓缓道:“请主子恕奴才无罪。”
“恕你无罪,你将至今为止知道的,通通都说出来。”我身子前倾,手里握着一张手绢,掌心热得很,手绢好像已经湿了。
一鹤磕了个头,继续道:“其实当年甘王前去黄河治理水域,安抚流民,却遭遇流匪,最后青年殒命,确有其因果。”
我心头像是坠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这么多年来,大皇兄的死在我眼里都是一个不幸的巧合。也同皇嫂一起惋惜,当年如果不是黄河水患,流民生不如死,大皇兄请命去督办黄河难民一事,现在说不定他们孩子都满院子跑了。
只是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有另一面。
大皇兄去世了,叶辰朝不顾王侯无召不得擅离封地的祖命,带着三千壮士一道去杀逆贼为兄报仇,我因一己之愿,不想他涉足险境,所以抱着他的腿苦苦相劝却被他推开。之后他斩杀逆贼于黄河之畔,回宫请罪,先皇将我一道召回京城。先皇去后,叶辰朝登基。
在世人眼里,大皇兄之死,只有一个人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便是叶辰朝。
作者有话要说: 哈喽,我更新了……
☆、第四十六章
“奴才亲自去查了当年与二皇子交好的几位小有来头的将领。”
“……皇上的旧友们可还安好?”
“恰恰相反,事实上……娘娘,奴才并没有找到当年和皇爷交好的几位在军营里小有名气的将领。”
我正想问他们去哪里了,却突然哑口无言。
“找不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喃喃自语道,“那他们去哪里了?”
“奴才命底下的人去打听,一直追踪到五位将士的老家去,出人意料的是,几位将士的家族都对他们的名自讳忌甚深。暗中寻访多日,方才发现,他们妻小都在老家,他们,却都消失了。”
为什么一心一意和叶辰朝交好的将领们,反而在叶辰朝登基之后销声匿迹了,一家老小都搬回了原籍呢?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的家族都不敢提起分毫?
我原本觉得眼前的谜团快要揭开真相了,不料探访之下又出现了新的谜团。
唯有他们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才可能被当作家族的隐形人,而他们的妻小又好好的,说明只是他们做了错事,事情不至于牵连到家族。所以他们才会从人间蒸发,像是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我心思如电,转瞬便想过了一轮。
难不成……
我的心突然狠狠抽搐了一下,瞬间疼得我几乎晕过去。
“当年和皇爷书信频繁的人,都死了。”
“甘王督办黄河水难,回京路上遇到的劫匪,不是匪患真的守在那儿正好劫了他们,不巧还要了甘王性命,他们是专程扮成匪患,守在那儿等甘王的……”
“我大齐忠心耿耿的将领们,将自己扮成了匪患……滑天下之大稽,大皇兄……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我无力地瘫倒在贵妃榻上,“将领本该为国效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就罢了,国家也不会忘记他们,照样给他们封妻荫子。怎么能、怎么能做出那样的蠢事来!家族呢?荣誉呢?他们为何什么都弃之不顾了?”
我一边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干涸了很久的眼睛突然涌上眼泪,停都停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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