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嗡嗡”声中,他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他实在是连踹一脚的勇气都没有。子嘱的话就不会是这样子,他肯定拿把左轮似的喊道,小述,咱俩决斗吧。
天还早,才七点多一些,他已经打算要睡觉了。他本以为会稀稀拉拉地无法入睡,谁知躺床上片刻,睡意便腹泻般肆意涌来,安稳但毫无保障的睡眠,四周一片混沌,意识似有若无。恍惚中觉着有人推门进来了,在下面走来走去,感觉像是言入微。他浑不觉言入微出入男生宿舍有何不妥,温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下面声音模糊答道:“那老师讲课有气无力地好像在下逐客令,我就拍拍屁股,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述笑道:“你怎么像子嘱那家伙一样。”然后他鼻子一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一本书从身上滑落。子嘱在下面笑骂道:“说梦话还对得这么妥当,你小子以为是谁呢?”
赵述摸着鼻子,渐渐清醒。一时面庞涨红,显得又是恼怒又是尴尬,嘴里嚷道:“你女朋友!”
“是她倒好了,我今天连她影子都没有见到。说好了下午见面的,临到了又说有事来不了,害我白白跑了一趟。”
赵述心道,她陪着小写作画呢,你能见到就有鬼了。“这你不能怪别人,这是你们常玩的游戏嘛。”
子嘱哈哈大笑,神情甚是得意,完全把这句话当作了恭维。赵述懒得理睬他,躺下接着睡。下面窸窣有声,他打定主意不理会,闭上眼尝试入睡。这次并不那么顺利,总感觉哪里不自在,总归不是睡觉时间,再怎么勉强也骗不了自己。而且……心里毛毛的,好像有盏灯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他睁开眼,一张脸赫然眼前,这么近,大概一本书的距离,整张脸几乎给人一种放大了的感觉,他稍微近视的眼可以看清一根根眉毛。赵述身子缩了一下,喊道:“你干什么!”
子嘱扒着床沿,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你闭上眼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我怎么知道!”
“唉!”关子嘱故作老成地叹气摇头,“一个纯情少年,被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困。他挣扎着,奋斗着,以为天下难事莫过于此。结果‘啪嗒’一声,不过鸡蛋落地的事。”他念念叨叨,满眼的调笑。
“要你管!”赵述气恼,被别人说中心事的气恼。他以为他可以看透世间百态、世道人心,他以为所有人都像他小说里一样可以出生入死、任他摆布。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玩弄文字的二流作家罢了。赵述转过身,顽强地打算继续睡觉。
“喂,吃苹果吗?我刚买的,看着很新鲜。”子嘱不识好歹地絮叨着。
“不吃。”
“你现在就睡下,不刷牙了?”
“醒了再刷。”
“你确定不吃吗?我这苹果可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又三千年才成熟的,吃了说不定能心想事成呢。”
赵述忍无可忍,愤然坐起。“你到底要说什么!”
子嘱坐在椅子上削着苹果。他正努力着一刀削干净,逾指宽的苹果皮已经垂下好长,像拖了条尾巴。他头看赵述,手下一不留神,苹果皮命中注定地断了。子嘱叹口气:“今天校辩论赛最后一场了,要不要去看看?”
赵述吐口气,颓然倒下。“没兴趣。”
校礼堂足足可以吞下数千人,底上两层,一排排椅子勾肩搭背地紧挨在一起,规模倒也宏大。子嘱捡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这没有必要,音响是遍布整个礼堂的,辩论赛又不是靠眼睛看。子嘱解释说,他就喜欢看那些辩手满腔怒火却又装作不动声色来气人的表情。那你看我就是了,赵述心道。他被子嘱以几近无赖的方式拉来,本就已满腔怒火。
他们来得早了些,礼堂里只零零星星点着几个人,台上几个有学生会标识的人正忙碌着摆放桌椅设备。时间流逝,三三两两、花花绿绿的学生招摇过市般地流了进来。赵述惊讶的是,前几排竟门庭若市般地坐满了,看来子嘱之流的人却也不少。赵述自己是向来不喜欢坐前排的,当然也不喜欢坐后排,更不喜欢那些犄角旮旯之处,他喜欢中间泯然众人矣的地方。还信奉着枪打出头鸟这种老掉牙理论的傻子,子嘱的话就会这么说。
可子嘱几乎没空说话,他一坐下就埋头敲打着手机聊天。赵述敏感地意识到是言入微,受伤似地扭开脑袋。周围的人都在敲打着手机,有必要这么分秒必争的吗?他简直有些酸溜溜的了。他很少在手机上和人聊天,每天的更新消息不是群信息便是傻乎乎的系统通知和腾讯新闻,平常倒不觉着什么,可总在特定的时候觉得孤零又难堪,比如现在。这些天,言入微和小写总是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他几乎是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回复的。其实想想自己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人,偶尔抽支烟的懦弱书生。
赵述这么顾影自怜、自怨自艾时,身后隔两排有人尖锐地争论了起来,音调迅速提高,渐趋白热。三言两语间他听出大概是个社会事件,其中一人对社会国家一阵阴阳怪调的冷嘲热讽,也许觉着自己那段俏皮话既深刻又幽默,那人又稍稍提高些音量,以便让方圆更大些的人听到。赵述本能地反感这种闹市中高谈阔论的行径,他微微沉下脑袋,想戴上耳机听会儿歌。子嘱凑了过来,贴近他耳朵,呵气成声,言道:“是不是很讨厌。这两个傻子,现在的潮流是爱国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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