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是我。”安易持清清嗓子。
“什么事?”那头静了一瞬,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安济民音量增大了些。
“……年过的好么?”揣度着父亲的心情,安易持寻找着柔和委婉的开场白,“我看到阿姨发过来的视频,挺热闹的,只是易迁咳得挺厉害,这回感冒严重么?”
“打了几天吊瓶,差不多了。”安济民披着外套走进客厅,“……以后到了该回来的时间就乖乖回家来,大过年家里还缺个人,像什么样子?”
“嗯。”安易持抠着桌面上一道划痕,无话半晌,终于,打定主意开了口,“爸,我钱不够了,能不能再给我点?”
“多少?”
“暂时给我两万……”安易持心里没底,音量愈加低微,“行么?”
“干什么?”安济民往飘窗的茶台上坐下,点一支烟。
“我……假期有点不舒服,医生说要住院。”安易持说,“短期治疗,先交一月的费用,之后看情况再说。”
这一回,是安济民良久的沉默,脑海浮现显而易见的让他难堪的事实,“精神病院?”
“嗯……我是个精神病人。”在他看不到的那一端,安易持苦笑开,“抱歉。”
隔了许久,久到安易持拿开电话再三确认,看通话界面是不是还显示在屏幕上没被打断,久到安济民没忍住的几声叹息突然响起的时候,吓得他不自主打了个哆嗦。
这叹息似曾相识,一年前他爸也是这样,踱步几个来回,最终满是固执和嘲讽,“矫情的毛病,看什么医生?安家没就没出过神经病!”
“行,住着吧,钱不够再跟我说,我和你妈过几天有空了就去看你。”好在这一次,安济民终于还是同意了。
他给了钱,掐灭指间半数燃尽的烟,只是再不提要安易持回家来的说法了。
几天之后,当终于得知这个消息的尚小云责备他不将孩子带回本地医院治疗,独处外地无人照料的时候,安济民才迟来许久拂袖而去,“这儿的条件能跟朔桑比么,他好手好脚的要谁伺候?丢人!让他住着,治好了再回来!”
尚小云抿唇,不说话了,那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也不过是个附藤而生的无能为力的女人,反驳与担忧于内心挣扎的十分有限。
于是再后来,陪护安易持办理一切手续并最终住进朔桑市精神卫生楼六层病房的,是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甚至几月之前,还完全是个陌生人的梁断鸢。
逼仄的狭长的走廊两侧,安易持住进每间三人的病房。
那些双层的最多只能打开一臂宽度的玻璃窗,隔开仍旧忙碌运转着的城市,让外头人熙熙攘攘奔忙的影子,愈加飘忽又虚晃。
里头丢了男女老少显著差别的人们,穿上统一样式的条纹病服,像被一只大手按下暂停键,突然就被迫着停在原地,不需要读书,不需要工作,不需要洗衣做饭,也不需要考虑未来。
这里似乎常年笼罩着白日无端的狂笑,与深夜哀戚的哭嚎,间或还有发病时某个病房传来的如同濒死一般的挣扎号叫。
但出乎预料的,安易持发现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很异常的环境,之于自己居然像是可遇不可求的世外桃源。
总是彻夜难眠的他,在这里只需要一瓶盖的药片,就能在晚上8点准时睡去,然后在翌日清晨的6点钟睁开眼睛,一夜无梦。
总羞于显露身体伤痕的他,在这里看到不论是消瘦的小姑娘还是秃了顶的胖大叔,裸露的手腕上都有一样的痕迹,甚至很多时候,能听到人们茶余饭后讨论着自己曾经尝试过怎样的自杀方式……他好像不再是孤独一人。
总在突然发病时靠着掐破掌心的痛来强撑的他,在这里也不再躲进卫生间拼命隐藏,几乎是觉察到自己心率飙升的同时,就有数不清的病友和护士凑过来,毫不嫌弃抱着他抖得肉眼可见的身体,一遍遍劝,“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所以绝大多数时候,护士们都很喜欢这个总面带笑容的小帅哥,总是顺从配合又很好说话,让人几乎有种他是个正常人的错觉,
但仍有那么一小部分时间,就连医生也说不清原由的,安易持就变了x_ing子,执拗地抗拒治疗。
梁断鸢曾正好撞上过几次,隔着一道铁门,看到走廊里誓死不从的安易持被安保扑倒在地上,硬是撬开嘴被强逼着咽了药,人群里露出来一只手,徒劳地一下一下反抓着地板。
梁断鸢攥着铁栅栏,指尖捏的青白,他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易持好,面上终于是忍着没有出声,可没人看见的一颗心里,却怎么也忍不下翻腾而起的心疼。
就像初来乍到时同房病友们见惯了都是父母,子女,亦或是伴侣的陪护,却从没见过毫无关联的同x_ing友人能丢掉自己的生活一头扎进病院里,是以百般不解,千般疑惑,每每问询不得缘由一样,这一刻,想必也没人能体会这个看着好似没什么纤细心思的大个子此刻内心的无力。
是以,当秉持着事不过三原则的梁断鸢有幸站在病房里目睹安易持挣扎反抗的全过程,并上前一步拎过作势下扑的安保,夺了护士手里的药片扔进自己嘴里的时候,走道里乱哄哄沉重的呼吸声突然顿了一瞬。
继而宛如沸水一锅,腾起一片哗然。
“哎!你怎么回事?这药不能随便吃!”护士来不及整理散落的鬓发,从地上弹起来,直扑向梁断鸢,“快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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