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和派的朝官们顶着张五颜六色的脸,欲辩无词。
步惜欢懒在御座里,眉宇间似有倦态,眸底却有浓郁的笑。他素日以为与她讲理谁也说不过,倒没想到跟她比起不讲理来,竟也无人能比得过。
女子胡搅蛮缠大多惹人生厌,她这胡搅蛮缠之态却叫他爱之如狂!
元修望着暮青,目光却有些复杂。回朝时,他原本想搬出相府,与赵良义他们一同住进镇军侯府,图个无拘无束自在痛快,但是这些日子他却一直住在家中,不为别的,只为劝劝爹娘。
他每晚都在书房里与爹谈朝事家事,谈不拢就吵,吵厉害了无非是跪祠堂动家法,他回朝不足半月,家法挨了三回。但是元家与先帝之仇非一日可解,爹筹谋半生,大业近在眼前,要他放手谈何容易?
他这边劝着爹,那边又劝娘。娘乃郡主,颇重规矩,她不会喜欢阿青的性子。年初一时他进宫拜见姑姑,曾说过已有心仪之人,娘后来得了姑姑的提醒便问过他,他因想着先将朝事家事干净再谈儿女之事,便没跟娘再说有心仪之人的事,只是娘一跟他提宁昭,他便跟娘说喜爱清冷坚毅正直卓绝的女子。他想着多在娘面前说说这样的女子的好,日后娘才不会觉得阿青的性情太难相处。
处置朝事家事都需要时日,他只怕阿青也不喜他爹。娘倒好些,除了重规矩,其他的倒也没什么,而阿青并非待谁都冷硬疏离,她若欣赏谁喜欢谁,定以真心相待,只是她若不喜谁,别说给那人留面子,仅那一张嘴就能杀人。
爹爱重权威,又是议和之事的主谋,阿青心向西北将士,定不喜爹,今日听她说话就听得出来。
他担心即便日后他能处置了朝事和家事,她也不会答应他。
元修看向元相国,见他面色阴沉,眼底的寒凛胜过殿外的风雪。
但没多久,元相国的面色便和缓了下来,向来威严持重少有笑面的他笑了笑道:“好!忧国忧民,都督真乃少年英才!既如此,朝中正值多事之秋,都督不妨多为社稷分忧。假勒丹神官案、湖底沉尸案和西北军抚恤银两贪污案,不妨由都督查吧。城外冰湖雪融还需三个月,这段时日无需出城练兵,那便以三个月为期,都督将这三件案子破了如何?”
虽然同朝时日不足半月,但这少年的性情他今日也是看透了。王侯公卿,文武百官,身在朝中之人无非是谋仕途谋金银,谋一世荣华家族昌盛,权钱也好,家族也罢,投其所好,捏其命脉,便可将此人掌控于鼓掌之间。但这少年与朝中百官不同,她出身山野,孑然一身,无家族亲眷可护,性情冷硬,不谙世故,自然如顽石般难对付。
但对付朝臣之法对她无用,他自有他法。
这少年如今已贵为江北水师都督竟还不忘验尸断案,可见其喜好。
既有喜好,他就投其所好!不过,他给出的饵不是那么好吃的,这三桩案子一桩比一桩扑朔迷离,军中抚恤银两一案还是得罪人的案子,她当然不怕得罪人,但是在这天子脚下的盛京城里得罪多了人,不得人心,她办案会寸步难行,而如果将人得罪狠了,人也是会像狗咬人的!
要她誓期破案,破得了,她也会人心尽失,破不了,她便会获罪。
他目前是不会杀她的,他还需要她练水师,但他要磨一磨她的锋锐棱角,要她知道朝中为官的规矩,要她碰壁难行,碰个头破血流,然后来求他!
“本相听闻都督连已成白骨之人的生前相貌都能复原出来,想必定有将步入死巷的案子查个柳暗花明之能。”元相国笑道。
步惜欢嘴角仍牵着,眸底笑意却转了凉,他前些日子将案子交给刑曹、盛京府和五城巡捕司就是为了不让她被朝臣忌恨。她在朝中再嘴毒,与朝臣不过是口舌之争,伤的是颜面而非利益。但若她接了这些案子,那可就到了明面上,必然有险!
元修也面色一寒,道:“英睿如今已是江北水师都督,查案并非她的分内事,再说假勒丹神官和军中抚恤银两案,圣上前些日子已下旨交与刑曹、盛京府和五城巡捕司了。”
元相国看了元修一眼,冷声道:“下湖捞尸也不是你镇军侯的分内事,你也一样没少做!”
“我……”
“我可以答应!”
元修刚开口,暮青便出声道:“不过,相国大人既然要我三个月内破案,我要求查案期间自由出入想去的地方,且不论是谁,听候我的传唤。”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皆不乐意。
“都督想去何处便去何处,朝中可还有规矩可言?”
“都督不会三品武将,难道列位王公也要听你传唤?”
“哪日都督想来宫中,难道圣上和太皇太后也要听你传唤?”
传唤圣上和太皇太后自然不可能,朝官们不过是借机给暮青安罪名罢了,他们真正在意的自己府上,谁愿意自家府邸整日开着大门,等着人来查,还不能拦?为官之人哪个是干净的?即便与军中银两一案无关,也与其他事有关,任人查,谁知道能查出什么来?
暮青看了眼那几个说话的,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诸位大人反对得如此激烈,想必心中有鬼,我会先查诸位大人府上。”
几人一听,脸顿时绿了,其余想说话的也就把话憋回去了,不敢再出声,免得显得自己心里有鬼,把这活阎王惹来。
这话太有效果,殿上马上就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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