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咱家明儿发派你刷恭桶去。”
一群小内侍们恭着腰,高声叫道:“大总管慢走!”
身后七八个大太监尾随,到了长安殿门外,李禄挥手止了他们,跺净了脚上的泥雪,又单取块帕子出来,将鞋子细细揩了一番,才敢进殿。
一楼跪了满满一层子的御医,拾级上二楼,二楼上隐隐有孩子的哭声。
李禄招了金铃过来,悄声问道:“娘娘还未醒?”
金铃摇头:“御医们都不放准话儿,皇上熬了整整一天了,一口水也没喝过,一眼儿也没眨过,一直在那儿守着呢。”
李禄在外站了片刻,要掀帘子。金铃忙又道:“躲着些呗,进去的全叫皇上给骂出来了,您这会儿进去,不是自找霉头么?”
李禄想想也是,遂转到窗边,瞧外面那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在窗边站了许久,李禄悄声问金铃:“那满满一屋子的御医,就没有一个能开出方子来?”
金铃撇嘴:“诊过的都说娘娘的脉已经摸不到了,呼吸也有出没进,像是……像是要去了的样子。说这话的都给拖出去打了,下面跪的那些,是还没有诊过脉的。”
不说皇帝不能相信,就是李禄也不敢相信,前几日还热热闹闹一个人,说死就要死了。一楼跪得满满的,全是宫里最好的御医,连长安城稍有名气的郎中们,昨夜也全叫他给拎入宫了,到现在,竟无一人能开出药方来。
李禄站了片刻,欲进屋,终是不敢进去,听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回头,便见陆高峰两夫妻上了楼。
*
不过一夜的功夫,皇帝眼眶深陷,胡茬横生,才二十岁的年青人,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坐在床边,双手握着陆敏一只手。
孩子还在隔壁不停的哭,陆敏全身冰凉,呼吸太浅,唯有拿头发丝儿在鼻尖处试时,才能看出微微的轻拂来,她胸窝处还有一口热气,除此之外,混身都已经冷透了。
活了两辈子,赵穆头一回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比别人多活过一世,他这辈子从重生以来一直过的很从容,无论帝位,还是她,他一生的两个执念,都轻轻松松到手,不费吹灰之力。
这本该是实现理想的一生,清肃朝野,富足民生,继续上辈子未尽的事业,以更温和的方式,实现他的理想。
他拥有了上辈子不曾拥有过的妻子和孩子,在陆敏的带领下,他重新学着品尝凡世的五味五辛,准备好做一个与上辈子不同的,全新的自己。
可那个从苦海对面渡他过来的人,却要死了。
他富有四海,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留住她的人。他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独独留不住她那一口气。
整整一天一夜,他时时在她耳边叫着麻姑,麻姑,初时她眼皮儿还会颤颤,到后面渐渐连眼皮都不动了。
先进来的是包氏,搂着陆敏哭了一会子,再接着陆高峰也进来了,在试陆敏的手,掀她的眼皮看眼白。
赵穆一直在床边冷冷看着,老丈母娘把手伸进陆敏的心窝里摸了一把,干呕两声,从床沿直接溜到了地上。
陆高峰忽而走了过来,迎面就是一拳。赵穆本没有躲,拳头到眼前了,他却忽而伸手抓住。一个反绞,摔开了老丈人。
隔壁孩子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又进来几个御医在诊脉,诊完之后,也不说话,跪在那儿不停的磕头。
“还不给她换衣服,难道要让她光着身子走?”陆高峰一声吼,将赵穆拉回现实,这时候陆敏已经彻底没有气息了。
赵穆转身到隔壁,将那初生的小儿双手捧了过来,一双通红的眸子扫过,道:“都给朕退出去!”
陆高峰还不肯走,提着拳头就要冲上来。赵穆声音低沉,不容抗拒:“李禄,郭旭,把陆将军和陆夫人都请出去!”
陆高峰仍不肯走,赵穆再道:“她是你的女儿,但也是我的妻子,我比你更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全给朕退出去!”
李禄雷厉风行,瞬时将两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清了出去。
赵穆揽过陆敏冰冷的手,将孩子偎在她身边,自己也侧身躺到床上。七尺宽的大床,一家三口,初生的小婴儿一直在哭,赵穆侧首在陆敏的耳侧,低声唤道:“麻姑……”
默了许久,他又道:“你忍心丢下我,怎能忍下丢下这孩子?须知天下间再有多少人,也无一人比得娘亲,你是他的亲娘,你怎么能忍心丢下孩子?”
那小小的孩子,他才第一次细细看他,大而圆的脑袋,细细的小手儿,两只眼儿明亮亮,不停的哇哇直哭,小手儿从襁褓中伸了出来,抚上陆敏的脸,大脑袋费力的仰望着她,嗅着母亲身上的体香,那是他最熟悉的东西。
若陆敏就此真的死了,只剩他和这小小的孩子,赵穆不知道日子将要怎么过下去。
他想起她头一回出现在明德殿,十岁的小姑娘,站在台阶上,对着还是个少年的他哭,手里还拿着半截哄狗的肠子。
那时候他以为她是叫兽骨划破了脚,因为疼而哭,那么小的小姑娘,他不知道该如何哄她,褪了她的袜子,好几夜都心慌意乱。
那时候,她心里对他是怀着恨的,因为他上辈子整整囚禁她十年,就连她的死,一直以来,她也以为是他造成的。
到如今,她仍以为上辈子毒杀她的人是他。赵穆自认罪责在己,从不曾辩解过。
他以为岁月漫长,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去互诉前世,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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