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娘子上楼足有一个时辰,已近酉时,落日瑰丽的如同在碧蓝的帷布上喷了血。
楼下刘三娘已经耐不住要上楼了,金嬷嬷拦住她:“还没轮到三娘呢,三娘急什么?”
刘三娘跺了跺脚,口出狂言:“人家相媳妇也不要这么久,周内司在上头做些什么?”
金嬷嬷老脸一沉:“三娘认为他们在做些什么?有的人,周内司连搭话都懒的搭。有的人,偏偏看上一个时辰都嫌短。而有的人,连看的劲头都没有。三娘不妨对号入座得了。”
刘三娘早已心慌意乱,指着金嬷嬷的鼻子,口不择言:“你不过是一个奴才,敢这么跟我说话!要不是看你资历老,要不是夫人重用你,我……我……”
金嬷嬷一掌甩开她的手:“老奴倒要瞧瞧三娘打算如何发落老奴!老奴吃的盐比三娘吃的米还多!老奴奉劝三娘,话千万不能说的太早,这女儿家要是嫁错郎了那日子未必就及得了我一个奴才!三娘在娘家有太夫人撑着,等到了婆家……哼……”
刘三娘面色一白,双目喷火:“我就是嫁到了周府也有母亲撑着!”
刘三娘不停的安慰自己,到时候她就是一品瓷内司的夫人了,且不说身份的尊贵,就是娘家也有母亲拿捏着嫂子,她天生命好又有何惧?
金嬷嬷掰了掰指甲:“谁能做得了周内司的主?夫人给你搭了桥不假,可惜这桥已被捷足先登了。”
刘五娘一把扯过刘三娘:“三姐姐,作甚自乱阵脚?如今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宋筠娘算什么,我们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
祁孟娘心情悒郁沉思晌久,给刘三娘和刘五娘的磨刀霍霍添了一把火:“我们都被宋筠娘给骗了!”
“什么?”
“周内司相中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宋筠娘。”
只听祁孟娘颓败道:“周内司的马车跟了我两次,而这两次分明宋筠娘也在场。那么岂不是也能说——周内司相中的也可能是宋筠娘?宋筠娘小小年纪虽说还是个胚子却也是个美人,进退有度满腹心机,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祁孟娘抬头只见一片血红:“所以我们都中了宋筠娘的计了?”
刘五娘抱手道:“难不成周内司娶个死人回去不成?”
祁孟娘决定退下:“合着这里也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一步。”
祁孟娘心绪复杂,想攀上周内司,真是难于登青天。周内司二十又二,寻常这个年纪的男子不说妻妾成群也差不离。
祁孟娘念及父亲对周内司的评价:此人无懈可击。
周内司看不上的人,纵使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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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筠娘子喝了不少金橘团雪泡缩皮饮椰子酒,脸颊是两团酡红,上眼皮和下眼皮闹翻了不停的打着架,强撑着端坐的小身板也是晃悠晃悠了。
筠娘子缄默。
知州夫人只看到窗上一层滴血的霞光,盘算着时辰,面上焦急。
知州夫人没了耐心:“宋筠娘,我舍祁孟娘而选你,就觉得你是个识时务的!”
“美酒当前,又有丝竹悦耳,雕栏玉砌,仿若仙境。筠娘有些糊涂了……今夕何夕,不似人间。”
“你,你,你少给我装疯卖傻!”知州夫人心急如焚。
“筠娘今个一酒泯恩仇,什么都没听见。筠娘只听得丝竹不断,好生惬意。”
“屁个丝竹!”
“难道夫人没听见么?”筠娘迷离的笑道:“丝竹声就是从屏风后面传过来的。”
“咳咳……咳咳……咳……”咳嗽声里仿佛夹杂着隐忍的笑意,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意味。
筠娘子似乎听到周内司在取笑她的狐假虎威,面上酡红更甚。
“屁个丝竹!”
知州夫人再次脱口而出猛然一噎,筠娘子促狭道:“我听是丝竹声,夫人听是出虚声,咳……”
筠娘子朝屏风的方面眨眨眼睛:我叫你咳!
真的是喝多了,筠娘子打了个酒嗝。
筠娘子被酒气呛的晕乎乎,却不忘正事:“夫人早就内定好祁孟娘演这一出戏,在最后关头换人,身在其位必谋其职,我又岂会让夫人失望?我不是祁孟娘,自然不可能像她一样狮子大开口。不过我想,夫人自会许我个公道的报酬,对不对?”
知州夫人怒极,却也明白这个道理。不怕她唯利是图,就怕她油盐不进。
知州夫人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宋家的青瓷还请夫人和周内司大人给个开眼的机会。”
“好,我允了。”
“既然周内司大人在,不妨让大人给我写个凭书,我也好回去给家父报喜,周内司大人肯赏脸来我宋家鉴瓷,也不枉我舟车劳顿一场。今年秋的朝廷美瓷荐举,指不定我宋家的青瓷能入得皇上的眼呢?”
“说来说去……好,我允了。写凭书就不必了,周内司一言九鼎,难道还会食言不成?”
“可是没有凭书,家父岂会相信我的片面之言?”
“放肆!周内司身子不爽不便用笔!”
“那我自个写,由内司大人盖章即可。”
“咳咳……”周内司咳了起来,知州夫人跑了过去,后知州夫人拿了笔墨进去,周内司一边咳着一边下笔,等筠娘子把墨水未干的凭书拿在手里时,只见字迹俊秀严谨,墨迹深浅不一,还有的字撇捺之中有断点。
周内司真的是病的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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