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娘子跟程琦在学堂门口僵持许久,程琦定定的望着她,墨黑的瞳孔里就像浪潮迭起般精彩。程琦想起自己这半年来的惦记,想起禹州那些浓墨重彩的千金们,只觉眼前的清淡沉静美好的无与伦比。
不怪他惦记着。
筠娘子虽没长开,胚子却像极了已逝的程氏。而程琦隐隐记得父亲的唏嘘,这个姑母如何温婉和善解人意,柔弱而坚韧。程老爷兄妹两白手起家,一个做生意一个管账,家财万贯的时候适逢程氏二八年华,程老爷备了丰厚的嫁妆把程氏嫁到了宋家,可不让人眼红。
可惜程氏终究死了。
程氏的死让程老爷耿耿于怀。要不是当年的疲于奔命又岂会伤了程氏的根本?连带着筠娘子一出生身子就不好,程老爷就是怜惜这个外甥女又能如何?除非把筠娘子做童养媳给养在家中,可是这不是在打宋老爷的脸么?加上江氏的贤名也让他寻不着由头。
程琦使了杀手锏:“表妹你怕什么?父亲可是说了……”
“舅舅说什么了?”
“不告诉你,这是我跟父亲的秘密。”他的秘密还真多。
天越来越亮,隐隐传来人声。她要是再不接,被人看到这样的光景更就说不清了。程琦这是在逼她,他就是见不得她的“一点红”,一分一秒都见不得。
这世上的男子哪懂得女儿家的难为?
筠娘子只得伸手小心的捧住手炉,暖堂。筠娘子怕被张举人瞧见,有些手足无措。放在桌肚子里的话,这袅袅升起的热气窜出来不就漏了陷?
程琦远坐着看她捧着手炉发呆,心下欢喜,读起书来颠三倒四。
筠娘子灵机一动,把手炉放在两脚间。有长裙子遮着,罚站的时候还能暖暖腿。筠娘子这才专注享受手炉的好处。
只听程琦道:“白日依山尽,长河落日圆。”
筠娘子暗笑,这可是先生给我布的功课,我才不会背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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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举人先问了平哥儿和程琦的功课,再轮到筠娘子。筠娘子规规矩矩的站了起身,开口背诗。
霎时。
一团火笔直的窜了上来。
从筠娘子的裙裾飞快烧上来。
火光如蛇。
筠娘子一脚踢开手炉,拿起书本扑打已经烧到膝盖处的火苗。她的眼里只有喷薄的火焰,瞳孔里一片苍茫,手机械的扑打着。书本边立刻被烧卷。
男女授受不亲,程琦只得赶紧出去喊人。举目处只有正在铲雪的白袖。白袖一听自个伺候的筠娘子被火烧着了,赶紧一溜烟的跑掉:“表少爷,这么大的事,我赶紧去禀告太太去。”
倒是虎头虎脑的平哥儿飞跑出去,盛了一簸箕的雪,恶作剧的把筠娘子从头泼到尾。火灭了些许,平哥儿又盛了一簸箕,直接泼她脸上。
平哥儿道:“姐姐,这火真大,我再去弄。”
几番折腾,总算把火灭了。筠娘子的外裙被烧黑,脸上头上都是雪花和着泥慢慢融化。
幸好。
幸好只是把手炉放在腿下面,加上冬天衣裳厚。如果是拢在袖子里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手炉上的火依然是一柱擎天的姿势。后在平哥儿的倒腾中总算灭了。
程琦的脸色很难看。这手炉怎么好端端的喷起火来,他和筠娘子在门外僵持那么久都没事,偏偏这时候……难不成这手炉里面生了个火妖不成?
张举人可不管事出反常必有妖,厉喝道:“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女儿家不比男儿,我都不强求你寒窗苦读,但是来我这读书就要守我的规矩!谁许你上学带手炉来着?你嫌冷,我说课就不冷了?平哥儿和程少爷就不冷了?”
张举人不待见筠娘子很久了。
尊师重道这是人伦。譬如他以前就是打了大家千金学生,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张举人不仅要罚,还要当着当家主母面罚。亏主母口口声声为这样的继女说好话,他倒要让主母看看这样的女儿家根本就宠不得!
江氏、赵嬷嬷、宋福家的和宋禄家的都匆匆赶过来了。
江氏可摆足了慈母的款,屈身用手给筠娘子擦了擦脸,“哎呦,我的小祖宗,可吓到了?”
“太太,我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张举人铿锵有力道。
江氏真做足了眼里只有女儿的模样:“没见着筠娘子衣裳都烧坏了么,赶紧带娘子下去换身衣裳来。”
江氏越这样,张举人越嫌恶筠娘子。这个不识好歹的继女!
张举人可不容江氏忽视他:“我理解太太爱女心切,但是这是在学堂里,太太既然请我给平哥儿和筠娘子教书,可见是个重学问的,礼不教何来学之说?难道要纵容娘子犯错,担个宠女无度的名声?养女不教母之过,这要是传了出去,太太的贤名何在?”
江氏一副犹豫样,显然已经松动,“我家娘子最是守规矩了,这女儿家的名声要紧,还请先生公断。”
张举人还未公断的时候,只听平哥儿稚嫩的童声:“母亲,姐姐那个手炉儿是表哥昨个在草市买的!”
江氏嘴唇抿了抿。昨个平哥儿从草市回来就闹腾,说是表哥买了个手炉来,而他身上是一点银钱都没有。又说表哥学问好,先生总是问表哥一些他听不懂的。
江氏这样宽解自己的儿子:“好的不学跟你表哥学什么?先生怎么说来着,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平哥儿只晓得要是让先生知道表哥买手炉的事,先生就会知道谁才是真的尊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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