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把幞头往后面拨了拨,脸上的暗影褪去,灯火和霞光似乎都簇进了他的双眼,灼灼发热、迷离暧昧。
周元是个美男子。
周元玩味勾唇,阴阳怪气道:“刁奴与村女,还是官老爷与贞洁烈女……宋家果真有两把刷子,连我的爱好都摸的通透,这是来一场戏文里的角色扮演么,有趣!当真有趣!”
筠娘子是看一眼都嫌恶心,抿着唇让自己冷静,转脸正视他。
她愈是不可侵犯,他愈是想要入侵。
暖红的灯火流转在他的双眼中,晶亮的瞳孔像是被雨水打过,那里面飞扬着桃花。
周元不缺桃花运。
周元要往前一步,脚已跨出,就要落地。筠娘子厉呵:“慢!”
周元咄咄逼人:“这时候你越喊慢,我越想快……这一招我都习以为常了,一个商户人家也会跟风效颦,我倒要看看这张面巾下的脸……”周元话锋陡然一转,“商人果真重利,把原配的嫡长女送给我一个奴才糟践,啧啧……”
“家父不容你置喙!”筠娘子凌然道,“我宋家子嗣单薄,家弟志在入仕,我也算是女承父业。就是女子行商也不违天理,你身为朝廷官员以身渎职,你还要不要你头顶的乌纱帽了?你虽为六品瓷司辅,可惜终归冠着周家的姓氏,你利用瓷内司的名头以权谋私,你连奴才的本分都给忘的一干二净么?周元!你今日若踏出这一步,仕途权力、乃至身家性命,我定要你一无所有!”
“哦?”周元摸了下小胡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筠娘子端起手边的油灯,照的一脸坚决。
筠娘子冷声道:“你且看看你脚下有什么。”
周元的脚还僵在空中,低头一看。
果然,他只要见了她,便眼里只有她,再也没有其他。紧闭的门窗里窒息的油味,扑鼻而来。他从一开始就忽略了屋里的古怪。
他以为他们之间很近。实际上,中间隔着一道油海。
三步之宽,浅黄的油道上面浮动中细碎的黄粉。古怪的臭味混合在香芬的油味里。
是硫磺!
周元往后一退,脱口道:“你快把油灯灭掉。”
怕了?筠娘子眼睛眯了起来,这世上就没人不惜命!
筠娘子轻蔑道:“司辅大人,你想逼良为娼,也要看看这是在谁的地盘!你敢踩上来,我们就在这硫磺油里面——共焚!合该你欺辱我,我左右逃不掉一个死字!那就一起死好了!不要指望你的小厮来救你,我都打好招呼了,这里面不管出了什么事,任何人等一概不得进入!”
油灯的光芒熏红筠娘子的眼睛,那里面有野兽的拼死一搏,有顽固成冰的冷情。
她曾经快活过,可是活着再也没有快活。纵然不快活,也还得活着。
那些不让她快活的人,统统都别想快活。
筠娘子唇角一勾: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周元打着哈哈道:“死在美人身上,做鬼也是fēng_liú鬼,值了!”
筠娘子扬了扬手中的油灯,冷笑道:“我一个抛头露面嫁不出去的商人女,死也带上一个前程似锦的官老爷,划得来!”
那双眼里的平淡让周元胸口闷痛心慌意乱,周元往后一退,周元一直退,直到往椅子上一瘫。
周元转过身,惊慌失措的一手拉开门,门外落日已半沉,天空瑰丽如血。
两个小厮搀住跌跌撞撞的周元,周元身子一正,一脚踹了上去:“吓死本官了!好脏一个河东狮!”
门外不光有宋福、宋林和宋河,还有才从白马寺里赶回来的江氏和白姨娘,还有梳着黄包髻戴着花冠穿着红褙子脸上涂着脂粉的媒婆,还有徐氏和程琦。
江氏笑眯眯道:“舅太太怎么今个来了?哎呦媒婆也来了,这是……”
媒婆谄媚笑道:“大喜!大喜呀!”
徐氏一脸晴朗:“我呀,这是结亲家来着!”徐氏扯出程琦,“琦儿也不小了,这婚事也不能拖着了。都说先成家再立业,明年若得龙门一跳,我可不舍得琦儿被榜下捉婿了去,趁早把筠娘娶回我程家,做父母的才宽心。”
徐氏得体的解释道:“亲家总算回来了,我们都等了好一会了,今个是来送草帖来着。我们是特地从禹州赶过来的,按理说琦儿不该来,不过老爷急着这桩婚事,我们这次就一并从换草帖到定帖到相媳妇给走个遍,怎么着也不会让筠娘委屈了……礼我这头都备好了,都搁在宅子里,就等着亲家去过目呢。”
禹州距离宋家远,一次走完议亲的流程也能理解。可是相媳妇就太牵强了,程琦与筠娘子是青梅竹马,有什么相的必要?
徐氏脸上是风云霁月的和煦,与先前不惜跟程老爷撕脸也要阻止这桩姻缘的徐氏判若两人。
徐氏赶的还真是巧,就恰恰好在鉴瓷这一日?
媒婆喜气洋洋道:“瞧程太太这话说的,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要办规矩事但也不能反被规矩给办了不是?宋筠娘与程大少爷两小无猜天生佳偶,程大少爷大举在即仍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程家的送定礼也是整个禹州最好的,程家可是说了,程家的财礼怎么着也不能被嫁妆比了下去,筠娘一百六十八抬嫁妆,财礼至少得两倍!”这桩婚事是铁板钉钉好处丰厚,又省了口舌,媒婆心里一喜,可不枉费她一路晕船吐过来。
江氏附和她们唱戏:“怪我宋家怠慢了。”
“都是一家人了,说这多见外!”徐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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