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曾经试图寻找过自己的同类,我沿着公路飞行,躲避在道路两旁稻田上空的黑暗里,远远跟着有灯光的汽车走,或是沿着河流去往邻近的城市。知道从桥上俯冲下水面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感觉,自由落体,风声呼啸着,上面看下去还不算宽的水面陡然扩大、展开,你在最后关头用力拉起身体,江水就在身下,“哗——”你在水面上直冲而出,那种感觉像是在飞速滑翔,有着前所未有的流畅感。不过拉起身体的时机需要把握得很好,太早了就感觉不够,太晚了……嗯,曾经有一次晚了一点,啪的砸进水里全身都像是被拍成了肉泥,感觉身体由外到内四分五裂,我不会游泳,差点就淹死了,晚上哭着回家洗澡睡觉,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感冒了,还是被老师送进的医院。
也曾经尝试过从天上直接掉下来,不过若是太高,风会像刀子一样的割过来,最终还是觉得桥的高度最好。
总之,我去到附近的城市寻找类似的能够飞行的人,或者与众不同的人,但这类的与众不同毕竟无法形于表面,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晚上还是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飞——就算这片夜空中有着另一名飞行者,能遇上他的机会,毕竟也是太渺茫了。
搜索其实是漫无目的的,更多的只是为了在天空中看看更远一点的地方,在天空中看每家每户的灯光,暖黄色的光芒中,他们聚在一格一格的房间里,玩闹、看电视,也有争吵或者打架的事情,我不敢离得太近看,总是尽量躲着,但总之,这样的景象会令人感到很神奇,每一个房间里,都有一段或者好几段的人生在上演着,没有电视机的时间里,我就将它们当成自己的电视机。
我不敢走得太远,害怕找不到回家的路,那样一来,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也会迟到。虽然奶奶曾经跟我说过迷路了就找警察叔叔,但即便是幼时的我也明白,找警察叔叔也是没有用的,那究竟是走得太远了,而上学的机会对我来说也真的是太过珍贵,对于儿时的我来说,这些东西无需解释,但我就是能够明白,真的太珍贵了……
这段时间里我学会了一种保护自己的办法,我可以把周围空气里的风聚集起来,包裹着我自己,这样一来我飞上天空就不会被风吹得迷眼睛了,而且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冷,就算从桥上跳下去,我可以在最后关头把风聚集起来,然后我就像炮弹一样砸在水面,仿佛触碰到海绵一样的弹起来,被压下的水花在后面溅起来,像是炮弹打进了江里——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些其实不是风,它们是聚集在空气中的能量,风是不可能凝固起来的,不过……管它呢……
我开始能够感觉到空气里的这些东西,然后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给家里安上了一个可以被感应的“道标”,这样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跑了,即使到天涯海角也不担心自己找不回来。当然,大多数的时候,我还是要背着小背篓,推着奶奶留下的三轮车去捡破烂,每过一个多星期,我去附近街上陈伯伯那里买些米,菜一两天买一次,偶尔放学回家去市场边也能捡到人家择剩了的菜叶,很多是好的,有时候还会有些叔叔阿姨送些给我,危楼里也有奶奶留下的锅啊、灶啊,我自己也会煮饭煮菜。
如果只是为了活着,一切都将变得很简单。
我去过很多地方,虽然不知道该叫些什么名字,当同龄的小朋友还只靠着书本幻想大海的时候,我也已经看过海洋了,一座座大城市,各种各样的山啊水啊,第一次见到大海时把我吓了一跳,即便在黑夜中也笼罩着乌云,雷电与暴雨降下来,下方惊涛骇浪,我试着往里飞,四周都是无远弗届的狂暴与黑暗,闪电似乎就从我身体的不远处划过,空间都被撕裂了。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足以令我感到自豪的宝贵记忆,当然,要是跟同龄小朋友说起来,他们都是不信的。
“那个脏家伙又吹牛了!”
其实我并不脏,只是衣服破旧了一点,我常常都会洗过,没有味道的,奶奶去世后,能够留给我的东西并不多,附近有个做衣服的阿姨曾经陆陆续续送过我几件衣服,虽然我也给过她攒下来的钱,但我知道那些钱大概是不够的,如果出去捡破烂,我都会换上一身专门的“工作服”,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们依旧那样叫我。
我没有朋友,寻找同类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着落——尽管我已经飞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十二岁那年我刚刚读完小学三年级,开始想着要创造一个能陪我说话的同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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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同伴对我来说与其说是一件神圣的事,毋宁说是一件完全异想天开的事,我只是这样想着,至于开头,那就纯粹是一桩笑话。我在垃圾山里找东西,然后幻想它们能不能做成人的一部分,能不能活过来,如果女娲娘娘造成用的是泥巴,我该用什么呢——总不能也用泥巴。事实上我尝试过,那不行。
总之,一开始能说话就行了。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因为对造人毫无头绪,所以把标准降低一点,但当然依旧没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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