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伯一点一点瓜分霸占。还好邻居有个善心的婆婆不时施舍父子二人一点吃的,他们才不至于饿死。七岁的时候,他那个疯疯癫癫的爹一死,又印证了他是天煞孤星,更没人愿意照顾他了。
后来当初为他批命的高人经过,见玄池孤弱无依,遂将他带走,收入门下。那人便是他们的师父文虔真人,当时他已经一百多岁,看淡生死,对玄池发自内心地关爱。文虔真人死后,玄池自觉会连累他人,再也不愿与人过分亲近,不知内情的人只道他像冰山一样令人难以靠近。
对若黛生情,是他二十多年中唯一的情难自控。前一世到底理智战胜了情感,他选择了他认为正确的那条路,只是没想到最后仍逃不开一条死路。
听了玄池的身世,若黛心里难受得像是被蛀空了一块,原来她一直对他一无所知。当时他的突然离去有了答案,若黛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怜惜他还是恨他,思来想去,总之前尘已做烟云散,还是遵从心意,老老实实的爱他吧。
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让他活过来,要是他还像前世那样自以为为她好地回避,她就……她就死缠烂打。
她本来就死过一次,对死亡没那么畏惧,万一死在玄池梦里的话,他们也算是某种意义上永远在一起了。入梦前若黛写了一封信留给父母,如果她醒不过来,就请玄溟他们将信和她的灵柩一起送回帝都。
若黛走在一片灰蒙蒙的雾里,这是玄池的梦境,目前为止,她还什么都没遇上。
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线,是她和现实世界唯一的联系,一旦线断掉,她的神识会立即回归本体。但若是线断前她出了意外,就再也无法苏醒。
梦有可能是发生过的事,也有可能只是一些天马行空的幻景,若黛自己也经常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如今清醒地身处于别人的梦境里,感到很新鲜。
迷雾渐渐散去,眼前是一个热闹的市集,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她站在路中间,像个透明人,没人看她一眼,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对她视而不见,毫无减速的意思。若黛避之不及,惊恐中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脸,马车稳稳当当地穿过她的身体远去,她也没有如同想象中的那样被撞飞。
她放下手,转身惊讶地看着马车走远,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她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真是透明的。
玄溟叮嘱过,不能在梦境中停留太久,否则他们的身体会死掉。她开始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寻找起玄池的身影。
若黛在街上转了几遍,甚至仗着大家看不见她,偷偷跑到别人家里去。终于她在街角一群玩耍的儿童中发现了玄池,虽然他这时候才五六岁的模样,面黄肌瘦,穿得破破烂烂,她仍然一眼便认出了他。
谁想得到,犹如仙人降世的国师玄池,童年竟是如此落魄。
他手里拿了个有缺口的碗,一个人怯生生地站在角落看别的小朋友玩,漆黑的双眸中充满了羡慕。联想他的遭遇,若黛可以猜到他在这些孩子中间也是被排斥的对象,不由心疼得想把他抱在怀里。
若黛走到他身边,伸手虚摸了下他的头。那些孩子玩得开心,小玄池看入神,不由在旁边多站了一会儿,他们不高兴起来,几个大孩子带头开始集体驱赶他。
“喂,小怪物,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爹又发疯啦,你还不赶紧滚!”
“就是,烦死了,旁边站着克死亲娘的扫把星,我都输了好几次。”
把若黛气得,要不是看得见摸不着,她就要撸起袖子冲上去打人了。
小玄池失落地垂下头,默默走开,若黛跟在他后面,试着叫他,可他听不见。
他一直走到一个卖早点的摊子前,那个摊主应该是跟他认识的,给他的小破碗里舀了两勺稠米汤。小玄池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一点不敢疏忽地捧着碗往回走,若黛只得继续跟着他。
到了一座老旧的宅子前,玄池停下脚步。肚子饿得咕咕叫,他看着米汤,咽了咽唾沫,忍不住轻轻地喝了一口,小脸上顿时浮现出带着罪恶感的羞愧。
他端着米汤跨过门槛,若黛跟进去,里面是空荡荡的两间破屋,稻草堆在角落,上面搭着一张破褥子当床。屋顶和窗户还是透光漏风的,这个家用家徒四壁形容都太过抬举它。
“爹,吃饭了。”他放下碗,屋里屋外找他那个疯爹的踪迹,可就那么点地方,里里外外找遍了也不见人。
这时外面传进来一阵喧哗,有人大声冲屋里喊他:“官儿,官儿在家吗?”
没有人为他取名字,因为生在棺材里,大家就顺口叫他棺儿,但棺材毕竟不吉利,便改成个同音的“官儿”。
“我在,叔叔,找我有事吗?”官儿答应着,他小小的一个人儿,已经独力支撑起这个家。
那人焦急地一把揽住他往外走:“快跟我走,你爹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井里去的,刚被捞上来!”
官儿吓懵了,哇地哭出来,揉着眼睛往井边跑去。
井边围了好多人,现在他们统一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暂时没人计较这个不祥之人的恶名,看到他来自动让出一条道。官儿不敢相信,浑身哆嗦着走过去。他爹已经淹死了,硬邦邦地躺在那里,小玄池从这一刻起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见他伏在父亲尸身上哭得肝肠寸断,若黛心尖一抽一抽的疼,难过得几乎快要窒息,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陪着他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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