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有块光滑的大石头, 柳七就在这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也似乎还在回忆它们沾满鲜血的模样。
这一坐, 就是一整天。
岑深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不去找你的答案了吗?”
在这条向前行走的路上,你从来没有为谁停留过,哪怕是夫子和吴崇庵。为什么现在又迷茫了?是因为答案太遥不可及吗?
还是……忽然发现到头来,还是孤单一人。
可柳七听不到岑深的话,自然也无法回答他,于是岑深只好继续安静的陪着。但谁知道柳七会在这里坐多久呢,他已经是个半神了,哪怕在这里坐上三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神和人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述异记》里就曾有这样的典故,樵夫只是在山中偶然观了一局棋,人间便已过百年,再下山时,故人一个都不在了。
这样的认知忽然让岑深感到心焦。
他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得离开这儿。
可他要去哪儿呢?
要回去做什么呢?
岑深又想不起来了,关于自己的记忆逐渐开始模糊,他想啊想,只能让自己头痛。
于是坐在三岔路口的大石头上迷茫不前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看着日升月落、岁月枯荣。无数人从他们面前经过,却像看不到他们一样,抑或是将他们当成了路边的一块石头,目光没有丝毫的停驻。
“你还不走吗?”岑深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开口询问了。
时间的流逝让他感到惶恐,他不知道柳七还要坐多久,他在思考什么、又在等什么,但岑深知道自己不能等下去了。
再这么等下去,他就会把“想要回去”的这个念头也给忘了。他会彻底变成这路边的一块石头,连自己的名字也丢掉。
更重要的是,他好像已经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他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悲伤。
“你该走了。”岑深又一次催促他,“等待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不要像那个樵夫一样做一个烂柯人,时间是多么无情的东西,如果终有一天他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一切已物是人非,那他不如就像那腐烂的斧柄,烂在这山里。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去面对一切。
那他又是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外面有谁在等着他吗?
他不是……本来就是孤身一人么?
岑深忽然又陷入一阵巨大的迷惘,以至于当柳七站起来的时候,他都没回过神来。他被迫的跟随着柳七的视线望出去,看到了一座青山。
那座山看着有点眼熟,可此地的山本来就长得差不多。
可柳七望着那座山,像是看到了什么故人一样,神色略有动容。他犹豫、迟疑着,过了好半晌,终于迈步向那座山走去。
岑深只能看着,苍翠青山、林中小径勾不起他的一丝兴趣,他仿佛一个游魂,被动附着在柳七身上,且逐渐感到了一丝疲乏和困顿。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岑深真的累了,感觉快要撑不下去,可一股食物的香气忽然从远处飘来,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此时,柳七也停了下来,站在一棵大树后望着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色衣衫,袖口卷起,正忙活着煮一碗鲜香的野生蘑菇汤。
那是夫子。
岑深认出了他,脑海中反复闪现“蘑菇汤”这样的字眼,终于在电光石火间,想起了一些事情——夫子不正是吃了毒蘑菇才死的么?
难道就是今天?
是了,夫子最终是被改过命的,是柳七救了他,那一定就是今天了。
可柳七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制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夫子。这难道又是一次冥冥之中的注定吗,他离开了南京,可最终还是在这里碰见了他。
天道轮回,因果循环,他真的逃不出去吗?
如果他袖手旁观呢,结局又当如何?
柳七不由抬头望向了天,岑深看着那晴朗的天空,也陷入了沉思。但他还记得已经游走在死亡边缘的夫子,尽管知道夫子最终一定会被救,还是感到了一丝紧迫。
那厢,蘑菇汤的香味越来越浓,夫子拿着个长柄木勺不断搅动着,单纯的因为这一锅汤而感到高兴。
他是真的饿了,摸一摸肚子,是瘪的。
“应该好了吧……”夫子一边嘟哝着一边咽了口唾沫,随即用木勺舀了一口汤,凑到唇边准备尝尝味道。
岑深的心蓦地揪起。
恰在此时,眼前风景骤变。柳七只一步便出现在夫子身边,一只手坚定的握住了夫子的手腕,道:“有毒,不能吃。”
“啊?”夫子呆愣的回过头盯着柳七,又低头看看咕嘟咕嘟泛泡泡的汤,末了,没对不速之客表达什么惊讶,竟吐出一句:“毒死和饿死,不都是死么?这位兄台,我真的很饿。”
柳七:“……”
岑深觉得柳七可能下一秒就会甩开夫子的手,大步走人,但他最终还是没走,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从1937带来的巧克力。
“这是何物?”夫子惊奇。
“吃。”柳七只有冷冷的一个字。
夫子真吃了,或许在他看来,肚子饿真的是件大事。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柳七抄着手,面色冷峻的坐在一边,而夫子愉快地吃着一块根本不可能在大唐出现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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