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还会为之激怒。
说到底,其实事情非常的简单。
耿峤自幼画技堪绝,不由得几分自负。此番便是学起了三百年前吕氏不韦一字千金之故,悬挂了一副画了半月有余才成的泣血之作于雒阳城西的墙头,放出话来,谁可添改一笔而意境增,万铢相赠。
此画说到底也的确是妙笔生花,但当真就是到了一笔都不可添的地步了吗?说到底,也都是这雒阳城里的人们都秉承着主流作风——明哲保身,不愿多生事端,成全了这位官家公子的自负心。
然而其实白汀也并不是就和他这自负心过不去,实在是出门黄历不吉,印堂发黑……也可能,是她出生时便黄历不吉,印堂发黑。
总之就是,她一把沾泥带水的手不仔细就往那“惊世大作”上印了个鲜明的手印。
谈到这里,岩溪就后悔了,当时不该去买煎糖糕,应该先守着她洗干净手再去买煎糖糕……
“叫你还乱吠,敢砍我们岩溪的手,你……呜呜……”白汀的嘴被莫语一手捂上,挣扎着被拖到后面。
扶桑淡淡一眼扫过那画作,故作镇定。
其实,扶桑懂岐黄知天地,明音律晓文书,惟独对于丹青一类,着实是丝毫不懂。
那副取得雅名为《雨尽雒阳》的长达半丈的布帛,所谓意蕴深邃和笔锋精妙完全没看出,他只瞧见那高低参差的房屋还有纵横交错的街道,星星点点的数目,密密麻麻的人群……
其实扶桑很想说,要不把那手印给洗洗,洗干净后在把那一块留白给补上……
但是,如果这样做的话,是不是岩溪两只手都保不住了。
略停的雨势,让腿骨里的疼痛减轻了些。
耿峤隔着约三丈的距离,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朝堂之事他素来考虑得不多,但光是从哥哥还有其他长辈的口中听得些许,也知道,那邓骘素来行事乖张而毫无章法,即便是当年从父亲手中继承得兵权,又哪里有这个运气一路运筹帷幄到今日这等地位。
扶桑公子。听说是天降异色而生的异人,有关于他的谣言里颇多传奇色彩,但那终归只是雒阳城人茶余饭后,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而这种传言,更因他长年藏匿于邓府而不见世人,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煞有介事。
终归,也不过是站在眼前这样实实在在的人罢了,倒还真以为是个能掐会算的天人。
不,与其说是实实在在的男人,还不如说就是个身形单薄,削瘦得似是风吹即倒的孱弱之辈,瞧着几分感觉,年纪似乎也极轻,二十出头,或者,还要更小一些?
扶桑默默然半晌,耿峤的耐心也几乎用完了,撇了撇嘴别过脸去:“若是别无他法,不若就留下一只手……本公子也不多做为难……”
扶桑将白汀招手而来,附耳说了几句话,白汀脸色微变,眸光在耿峤和画作之间飘忽来回扫动。
然后,白汀竟也有几分怯意,再三回过头得到扶桑的确认,走上前去,端起一旁店铺里接屋檐雨水用的木盆。
耿峣就这么带着几分疑惑地看着白汀走来,充满震惊地看着她走到画前,等到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时候,惊怒地站了起来:“你!”
哗——
来不及阻止,一盆水倾倒在画作上。
画上的墨迹被缓缓晕开。瞬间糊成一片。
耿峤身后的人唰地一下抽出刀,莫语也跟着将刀拨出鞘,眼光锐利。
“扶桑,你以为有一个邓骘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杀你是不是!”耿峤怒不可遏地吼道,指尖直直地指着他,“我告诉你,你再怎么样也只是他的一条狗,我杀他一条狗,他还能把我给杀了吗?!”
扶桑不顾刀尖锋芒,走到画作前,慢悠悠地伸出手,白皙而指骨修长,指腹划过湿漉漉的画帛,借着水感,轻轻松松地擦去了那一个巴掌印。
耿峤几乎立下要杀了他。
“《雾染长安》。”白汀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
耿峤脸色一变,若有所悟,走到画前望着那一副大部分地方已经被晕染开的画作,而那些并未石头的几处,屋与树的模样还隐约可见。
“耿公子,你的《雨尽雒阳》,如今成了《雾染长安》。这样的话,是不是不算玷污你这一副画作了呢。”扶桑轻然一笑。
耿峤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傲然犀利,正视着扶桑说道:“别忘了,本公子说过的是,谁可添改一笔。你这该法未添一滴笔墨,不过是倾了盆水。”
他勾起嘴角,望着扶桑怒极反笑:“你如此对我的画,事到如今,你是想要添上几笔救你的人也是不可能了,你还是乖……”
话来不及说完,耿峤眸色风云顿变。
他呆呆地看着扶桑长袖一挥,蓦然间推动画卷的木轴,木轴子顺着画帛滚去,画自然而然地收拢一处,而此时的扶桑转到另一边,伸出一只脚,足尖对那洗墨的铜桶一勾。
画轴卷合后,继续向前滚,朝着扶桑那一头滚去,滚到了桌子的尽头,扑通一声,掉入了那洗墨的铜桶里。
霎时间,原本素白的画帛成了一片漆黑。
“《夜笼长安》,总是可以了吧。”扶桑带着几分冷意地勾起嘴角。
那斜勾的唇角的一霎间,耿峤心中似是闪过了什么,由于太快而未被他捕捉到。
他不由得细细地看起他的脸来,眼珠子一侧,似是在深思着什么。
身后不知是谁的马嘶声响起,陡然令耿峤脑中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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