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花朵常开不败,谁知冬去春来,盛放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份荼蘼。
这日的天光太过苍白,并无一丝云雾又好似整片天穹都已被遮天盖日的白气笼罩。傅瑶的青狐皮纯白藕纹小袄单薄,愈显寒酸,几乎与迫近的惨白融为一体。极目远眺,荒无人烟,御园中除却灵芝与自己的足印相影为伴,此刻的傅瑶真似孤魂野鬼一般。
萧婕正是在这样一个傅瑶一生最落魄的时日坐着御赐的皇辇款款而来。辘辘的车声将太久不涉尘世的傅瑶从思绪中拉回,庞大的阵仗似一道金光不由分说地打入傅瑶的眼界,一阵酸涩袭来,疲惫不堪。她就那样盛装华服,斜倚着半壁朱红木靠慵懒而坐,一颦一笑,百媚皆生。今日的萧婕身着橘红色绣金线凤纹广绣曳地长裙,外套鹅黄色金边出风毛小袄,领口及袖口皆以金线密织成繁花鱼鸟成趣的图案。繁复华丽的裙裾以亮纱作衬熠熠生辉,鲜艳华丽的裙摆上缀满赤黄晶石,颗颗尺寸一般无致,价值连城,极为难得。盛宠之下的姿容更为明艳,轻轻扫过的橘色胭脂好似夕阳里迟迟不散的流霞,南越进贡的螺子青黛精心勾勒别出心裁的小山眉,丹色唇脂衬得肤光胜雪,艳气逼人。
傅瑶的心,轰然跌落谷底。
轿辇行的愈来愈近,萧婕周身的华贵直晃得傅瑶睁不开眼,地上厚重的白雪经过辇轮碾压已初见融化,刺骨的雪水渗入单薄的鞋履,刺痛,冰凉。傅瑶突然想哭,曾几何时,她也如此得意,立于求凤台的顶端,一日看尽长安花。纵使她后来失势,弃婚,禁足,变故种种,都不曾认为过自己输。而就在此时此刻,任何尖刻话语,体肤之痛也无。只消在她落魄之时昔日与之同行的旅人一身华衣,一件名贵的珠饰,都可轻而易举的提醒着:傅瑶,你没有。
八人抬得的轿辇终于到达傅瑶眼前,上头端坐的,是她昔日的姐妹。是啊,终究是昔日了,物是人非。
萧婕好似心情不错,白玉一般光洁的手腕上滴溜溜挂着一只岫玉手镯,是上好的翠,颜色出的极好。她叫停了轿子,却也不急,只好整以暇地摆弄着指尖红的触目惊心的丹蔻,巧笑着与一旁的侍女窃窃私语,神色娇憨,仿佛还是初得宠时的那些岁月,暖融融的夕梨宫,她身着艳彩华衣撩帘而入,盈盈地笑着,娇滴滴地说着:“妹妹,我来与你作伴了。”
傅瑶强忍着屈辱与足下冰冷的刺痛,更甚是今夕重叠分崩离析的屈辱。如今她得势,物是人非的结局早已成定局。她能做的,也唯有事事休了。于是惨淡一笑,深深拜下:“萧芬仪金安。”
风,那么冷。连结着纷飞的雪雹狠狠打在面上,更甚掌掴一般炙热疼痛。她不敢抬头去望萧婕的神色,她是那么落魄,可笑。只怕多看一眼,不争气的眼泪就会接连滑落。跪于万籁俱寂的冰天雪地,身上的痛楚不及心底钝钝的绞痛万分之一。萧婕的华贵逼人的金丝绒毛软底绣鞋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自己身畔,她枯瘦更生着冻疮的手衬得格外讨嫌,咽了咽泪水,将双手藏于身后。她已是一只落魄的尚且不如山鸡的凤凰,何苦再将自己的伤口示于人前。
萧婕低低地笑着,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从娇艳魅惑渐渐变为狰狞可憎,那曾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也已烟消云散,而今的她压抑着身体的抖动,一双妙目因憎恨而变得极度扭曲,一口银牙死死咬住艳丽丰润的下唇,那骇人的低笑声好似从膛内沉沉发出,似一只只尖利的爪,狠狠抓在在傅瑶心上。
良久,萧婕停住了笑,望着傅瑶屈尊下跪的可怜姿态,好似稀松平常的问了一句:“傅瑶,你知道本宫为何恨你么?”
傅瑶面色平静地近乎结了冰,淡淡道:“傅瑶不知。”
萧婕怔怔看向淡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傅瑶,作践至此,她亦没有自轻自贱地对她摇尾乞怜。傅瑶,她究竟还有什么可令人留恋,难道天姿国色亦不能比去分毫么。不由心头涌上滔天怒意,那怒意,足以让一个倨傲的女子发疯。
是,萧婕疯了。
她面无表情的缓缓上前一步,又一步。直至越过傅瑶绕在她身后,斜睨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容。从前觉得她温顺,如今只觉得她清高,萧婕不懂,一个技不如人的弃妇,有何清高。心中的恨意愈来愈深,听宫人说她的手得了冻疮,那是一双曾经多么美丽的玉手,而今映入眼帘的却是丑陋,不堪,青紫色的伤口看的人心为之一颤。内务府的‘关照’果然厉害,不过几月而已,她竟摧残至此,无法翻身。干涸的心顿时有一股名为‘报复’的泉喷涌而出,几欲迷了她的心智。傅瑶,是你逼我的。
萧婕狠狠一笑,出人意料的伸足死死踩住傅瑶藏在身后的生了冻疮的手,其力道之深,几乎让傅瑶痛的昏了过去。手上的冰冷和疼痛又算得了什么,是尊严,是傅瑶比性命更为爱惜的尊严,在此刻被磨得一干二净!手上已渐渐有赤红的血水流出,洋洋洒洒流了一地,触目惊心的红。似遥远的枝头上叫嚣的红梅夸张的嘴脸,又似被尽数砍去的白梅零落成泥的无助哭嚎。傅瑶的坚强,隐忍,高傲,在萧婕坚硬无情的履下,折磨地荡然无存。
萧婕,你好狠。
萧婕踩得累了,面色如常的将足移开,在旁侍奉的内监忙低眉顺眼地拿了帕子来为萧婕擦洗足底。傅瑶苦笑,这无疑是更深的折辱,自己的手,脏了他人的鞋。萧婕没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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