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自言自语,只听她轻轻叹息:“我来了三次了,始终没有去成。”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答,节哀顺变?逝者已去,保重身体?千万别想不看?说什么都象在推卸责任。良久无言,再开口时她的语调已经转为冷淡:“你不用跟着我,我不想死。”顿了顿,她最后说:“即使我现在一无所有,至少我还有我自己。”
回去的路上他们也无话可说。从医院出来是下午,只有最后一班返程的大巴。车上并不挤,只稀稀落落坐了十几个人。鲁颂颂选坐在一个靠过道的位置,把背包放在身边的座位上。他当然明白这个信号,乖乖坐到她身后的那一排位置。
就这样,一路无言。大巴在山间盘桓,一路三个小时,他坐在看得见她后脑勺的地方,而她并不想看见他,拿出一本书,低头专注地读起来。他从后面看见书的封面,是一本英文版的《百年孤独》。
那一天他把她送到家。他清楚地记得天色渐暗,天上飘着细雨。她在前面走,因为脚伤未愈走得缓慢,有好几次他想上去扶她一把,又不敢。她的背影坚强而孤独,让他觉得她不欢迎任何怜悯和帮助。所以他只好双手插兜,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走得快他就加快脚步,她走得慢他也慢下来。她最后走到她家楼下那扇大铁门前,摸出包里的钥匙,叮叮当当地打开门。正当他以为她要消失在铁门后,她回过身来看着他,目光冷静自持。
这也许是他们唯一的交谈机会,他慌忙摸出自己的名片,塞到她手里:“我来找你是想说,谅解协议的事不用勉强,你不愿意签也没关系。但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无论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请务必联系我。”
他已经做好被骂的心理准备,幸好她只微微抿了抿嘴角,随手把他的名片夹在书里。路灯下她显得更瘦,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嘴角一抿就有两个梨涡。他那一刻有个疯狂的念头,这样一对酒窝,笑起来一定十分好看。
她望着他平静地开口,语气淡然又坚定:“我不打算怨恨谁,事到如今怨恨谁都于事无补。我只希望,过去成为过去,我们永远不必再见面。”
过了几天,他就在信箱中发现她寄来的谅解协议书。他联系律师,律师倒不惊讶,说:“我估摸着该是时候了,你父亲可是给了一笔巨额赔偿费。”
他并不那样觉得。协议书签字的日期正是追悼会的那天,他想他明白她此去旅行的目的----和伤痛告别,找到重新开始的勇气。他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痊愈,接受心理治疗,更加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他得到三年缓刑,三年过去,工作蒸蒸日上,心情慢慢平复,除了不能开车,晚上偶尔做噩梦,别人看不出什么异样,就如同一道旧刀疤,长出了新肉,只是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
三年后第一次开车是在狂风暴雨里。三年了,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他才硬着头皮鼓起勇气直面过去。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后第一次见到颂颂的样子,他心情忐忑地站在一棵玉兰树下等她,她在早春的阳光里远远走来,清新柔丽,目光明亮,弯起嘴角,朝他微笑。那时候他心里有莫名的悸动,胸中一块巨石落地,看起来她真的已经把过去抛在了脑后。
如果没有那次再遇,他们各自的命运又将如何?也许象她希望的那样,此生不必再见。即使是现在,也许终于也不会有什么两样。如果他此刻追不到颂颂,将来也终究是不必再见。
大雨横扫在挡风玻璃上,眼前一片水雾。他一路狂飙赶到颂颂的住处,跑上楼拍门。颂颂不在那里。他拍了十几分钟门,门内始终没有反应。他站在门口渐渐冷静下来,颂颂此刻在哪里,最坏的可能,也许是和范羽在一起。
他的心里凉了半截,正好这时候电话响起来。老郭终于给他回电话:“我在医院里,现在才看到你留的言。”
“颂颂恢复记忆了。”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暗哑。
背景噪杂。老郭只简短地说:“我知道。”
他急急问:“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老郭停顿片刻,终于回答:“她说想去她父亲的墓地看看,估计是范羽带她去了。”
他在大雨里开车去江对面的公墓。江水泥黄滚滚,公墓在江边的山上。天气恶劣,又不是扫墓的季节,山下的公车站空无一人。他在公车站后面的停车场下车,四周看不见一个人影。
停车场里只孤零零停了一辆车,他认得那是范羽的路虎。大雨倾盆,狂风卷起路边的杂物,极目远望,一排又一排的墓碑铺陈而上,静默在大雨里,一眼望不到尽头。一条小路顺山势蜿蜒而下,在青松掩映下若隐若现。路上有两个黑点,缓缓移动,走近了他才看清,是两把黑伞,缓缓走近的是黑伞下的两个人。
他迎上前去,在停车场门口截住他们。出来得匆忙,他没有带伞,只好任由雨水湿透全身。颂颂停下脚步,驻足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她身旁的范羽一皱眉,首先走上来拦在颂颂身前:“你要做什么?”
他说:“你让开,我和颂颂有话说。”
范羽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我等这一天也等了一阵了,只怕颂颂已经没什么话要和你讲。”
他伸手“啪”地打掉对方的雨伞:“最怕颂颂恢复记忆的人只怕是你,要不然你也不用等到今天。那些专利是怎么得来的?鲁教授生前把专利签给了重光网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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