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才那般不管不顾地进了慈幼院。
她原只想着看一看的,并没有真心想要领一个回去,却是没想到,她随口还了个价,那慈幼院里的人竟就这么一口应了。
而虽说阿愁生得极是单薄,且身世上还有太多不能讲究的地方,可比起另一个来,莫娘子倒是更中意她。因为她发现,这孩子虽然生得算不得好看,可一双不大的眼眸看人时极具神采,且还灵动。于是又一个冲动之下,她便在那纸契约上按了手印。
从慈幼院出来后,莫娘子心里整整打了一天的鼓。她总担忧她看走了眼。直到第二天,领着阿愁出了慈幼院,她于一路上仔细观察着,便发现,这小阿愁虽然“卖相”不算好,可其实人真的聪明,也很有眼色,还挺懂事。
莫娘子一边洗漱着,一边暗暗庆幸着自己的好运。等她洗完了脸,一回头,就只见阿愁手里拿着那盏瓷灯,正站在屏风边上看着她。那头发果然梳成跟那天一样的两个发鬏。
阿愁走过来,踮着脚将灯放在五斗柜上,又主动转过身去,让莫娘子检查她的发式。
莫娘子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阿愁一阵犹豫。虽说她嫁过人,可到底不曾生养过。便是兄弟姐妹家里都有孩子,可自小就被送去贵人府邸当差的她,跟家人原就不亲近。且她生性严肃,总嫌着那些孩子淘气,那些孩子也惧怕着她的一张冷脸,所以她一点儿也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你……”她顿了顿,“会自己洗漱吗?”
阿愁那细长的眯眼儿立时弯成两道月牙儿,笑着应道:“会的。”
莫娘子便从五斗柜里翻出一块旧帕子递给她,道:“以后你就用这块巾子吧。”
而虽然阿愁说自己会洗漱,其实莫娘子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怕她洗不干净。所以阿愁洗脸时,她便在一旁看着她。等阿愁洗完了脸,她就手递过去一个竹子做的小盒子,那是刷牙用的青盐。阿愁看了,心里不禁一阵感慨,这竟是自她“醒来”后,头一次刷牙……
洗漱毕,阿愁主动端起那洗脸铜盆,对莫娘子道:“是倒到楼下去吗?”
莫娘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端得动吗?”
阿愁点点头。
莫娘子不禁又犹豫了一下,才道了声:“那你小心些,莫要摔了。”便替她开了门。
阿愁梳头时,楼下巷子里正好有巡夜的更夫经过,所以这会儿大概是五更四点的模样。她于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这时辰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四点左右。可这时候,那楼上楼下所有屋里都已经亮起了灯。
这般一对比,她才知道,原来慈幼院里起得算是晚的了。那老龅牙来踹门时,一般都已经是卯时前后了。换作秋阳熟悉的计时,也就是晨时五点左右。
阿愁下楼时,只见那井台边正有个人在打着水。从一楼东间的倒厦里透出的灯光,叫阿愁看到,那是一个年纪在三旬左右的汉子。
汉子看到她,不禁“咦”了一声,扬声问着她道:“你就是阿莫收的那个徒弟?”
男子的这一声气儿,却是立时引得原本紧闭着的好几间房门都“呀”地一声被人拉开了。
阿愁眨了眨眼,到底不肯做那被人参观的“稀有动物”,便假装腼腆地冲着那汉子抿唇一笑,将铜盆里的水倒进天井边沿那砖砌的排水沟里,扭头“咚咚”地跑上了楼。
她跑进屋时,莫娘子正在案板前切着面条。见她进来,莫娘子便道:“这火头过旺了,你拨一拨火。”
阿愁:“……”
她完全是有听没懂!
见她站在那里发着愣,莫娘子的眉不由又是一皱,道:“你不会生火也就罢了,怎的连拨火都不会?!”
她不满地摇了摇头,只得于抹布上抹了手,过去拿火箸夹开桌炉上的铁架子,一边调整着“铁锅”里的火头一边道:“这些活计,一般孩子打四五岁起就要学起来了……”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阿愁那段离奇的身世。于是她的话尾一断。
顿了一顿,她将火箸交到阿愁的手上,道:“火力要均匀了,才不会浪费炭火。”
阿愁看看她,便接过火箸,学着她的模样调整起那些炭火的位置来。
“轻些,慢些,莫要扬起炉灰。”
莫娘子教了她一会儿,便又去忙着切起面条来。只是,显然她并不放心阿愁,却是一边做着自己的事,一边看着阿愁的动作。
这不禁叫阿愁又想起她奶奶来。她奶奶便是这样,总不放心叫她做任何事,哪怕只是洗个碗,她奶奶也要像个监工一样在一旁严密监视着她,一边还不停地指正着她做得叫人不满意的地方。
好在莫娘子倒没有像她奶奶那样也于言语上打击着她,只如闲聊一般,问着她道:“你还记得你离家时是几岁吗?”
这贴心的“离家”二字,令阿愁眨了一下眼才答道:“五岁。”
“五岁多少应该能记事了吧。那你还记得你家人吗?”
阿愁不禁于心里默默一叹,“只隐约记得一点点,记不太真切了。”
这却是实情。似乎因为小阿愁受到的打击太深,以至于有关她父母亲人的记忆,竟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片断。
她知道莫娘子这么问,是想要了解她的过去,便主动又道:“当初官府曾照着我记得的地方把我送了回去。可那户人家说我记错了,他们家丢的那个孩子早就已经死了。”
顿时,莫娘子不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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