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木刺扎中了向远的指尖,十指连心,她的手一抖,一字一句地说,“叶骞泽,你不能欺人太甚。”
“向远。”他伸出手,触到了她的肩头,又缩了回去,面上的感伤无以复加,向远看到,他上衣的领口,那个染过血的断颈观音若隐若现。
“阿绣……她是个可怜人。”
他不说爱袁绣,他只说可怜。向远已经说不清,善良和冷血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我知道,你会说她需要你,她没有你不能活。全世界都是可怜人,可是,叶骞泽,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呢?”
向远说话的声音很轻,落在叶骞泽的心中,却压得他面色一痛。他总是在向远面前无地自容,可说出来的话依旧句句清晰。
“不是她的问题,是我的错,你说我无耻也罢,下贱也罢,她让我感到慰藉和……快乐。向远,你的世界不在我这里,没有我你可以走得更远,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我却再平凡不过,这就像江源对我来说是个包袱,但对于你来说,它是个任你施展的舞台……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叶家的女主人,当然,如果你有别的选择……”
“住嘴。”
向远木然地说出这两个字,她忽然后悔自己不该将那层相安无事的表象撕破,再这样多看他一眼,多说一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残局。
“去吧,别让‘小陈’等久了。”
他总算没以后再往下说,低头道了句,“对不起。”就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向远也没有停留,两人相反的脚步落在老旧的阶梯上,每一步,都仿佛在将隐藏的心事踩碎,山月里的前尘旧梦残踏得面目全非。
向远走到了楼梯的尽头停了下来,对着已经打开大门的叶骞泽说,“最后劝你一句,风尘中打滚的人大多不简单,你也惹不起姓崔的,女人还有很多,离她远一点。”
从向远的角度已经看不见叶骞泽的身影,所以无从知道他的反应,他没有回答,片刻之后,关门声传来,也许就在门一开一合的间隙,一缕夜风袭来,站在楼梯顶端的向远轻轻一颤。
七十四出路
向远见过很多的豪门怨侣,有苦情的,有貌合神离的,有水火不容的,也有同床异梦各玩各的,当然更多的是男人们在外周游liè_yàn,不知木兰舟系谁人家,女人银牙咬碎,最后还是和着血往肚子里吞,这些都司空见惯了,真正恩爱无敌的,反倒成了奇闻轶事。
有人说,男人的忠贞如同真爱,可遇不可求,无论有钱与否,都是本性,区别只在于诱惑的大和小。既然如此,锦衣玉食的碧海青天夜夜心,总好过嫁给了贩夫走卒,黄着一张脸在油烟中咒骂那个没有心肝的男人。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有钱人家的婚姻大多千疮百孔,却总比寻常男女难以舍弃。
道理向远都明白,可是在此之前,她竟然从来也没有想过叶骞泽的背叛,她知道他心中曾经摇摆不定,知道他对旧事念念不忘,可是她不知道他怎么在一个妓女身上找到“慰藉和快乐”?她在叶骞泽的眼睛里找不到快乐的影子,这快乐从何而来?
然而,这毕竟都是他的事了,事情走到这一步,她有一万个理由可以离开,只不过她也无法抑制心中的那点贪念,她贪恋千辛万苦得到的一切,贪恋心中最后一点虚妄的温暖。执念之所以存在,不就是一个“贪”字,所以才会放不开。
既然放不开也离不开,那就闭上眼睛陪他演这出戏,作为一个妻子,向远有权利痛斥他、羞辱他、折磨他,然而这一切是否能让她好过?她要做的事情太多,每一分钟都有事情占据,连哀伤都没有空隙。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墙内隐约透露出不堪的风光,谁都会忍不住打听张望。向远不再过问叶骞泽和袁绣之间的任何事情。外间关于叶骞泽和“那个妓女”的流言也如牛毛细雨,沸沸扬扬,从来就没有断过。
——听说,他为她买回了自由身,将她从陪客卖笑的生活中解脱了出来。
——听说,他把她安置在城西的房子里。那是叶秉林当年送给他和叶昀一人一套的产业。
——听说,那个女人深居简出,从不与他在公共场所露面,可他会带着她一起星夜出海钓鱼。
……
这些传闻四起的时候,叶骞泽其实还是经常回家吃饭,他和向远坐在长桌的两端,各自吞咽着心事。向远的面孔总是平静如水。叶骞泽不时会关切地询问她的近况,他和向远一样,太多对方的事情居然只能靠听说。听说她开始着手把江源的重心从建材生产逐步转向物业投资,听说她投资控股的境外生物制药公司收益可观,听说她把山庄对外融资,滕云已在着手将它和市内一间濒临破产的老牌四星级饭店合并,听说现在的江源已是今非昔比,早不是叶秉林手中那个生产加工企业……只要他流露出兴趣,向远就会细细地对他解释,没有骄傲,也不带感情,只是客观之极地描述,就好像他是一个普通的大股东。叶骞泽总是静静倾听,然后微笑看着对面这个注定比他走得更高更远的女人。
不管这表面的和平是多么荒唐,在向远面前绝口不提另一个女人,这是叶骞泽对她最后地尊重和两人仅有的一点默契。向远有时也会咬着牙在心里忍不住想,那个女人影子一样安分地守在背光的角落,什么也不争。难道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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