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就算稳重如阮梨也会红了眼眶时,他也从未见过姜云舒的眼泪,唯独那一次,明明仅是一个安静的背影,却让他觉得听到了她心底泣血般的悲声。
卢景琮沉默许久许久,最后,轻轻开口说:“你若伤心,我……”
他没说到最后,姜云舒便倏然笑了,她转过身,不再去看那片不得其门而入的古怪林木,低声说:“我已不伤心了,就算……天意难违,能偷得这几日,我已很知足。”
她把这一句话极慢极慢地说完,然后迈开步子,踏上洁白光滑的石子小径。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隔着一倾湖水,突然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姜云舒不由一愣。
没等她看清楚,湖面上早已稀薄到快要散尽的晨雾在刹那间陡然浓重了数倍,将对岸的人影全部遮住。
同一时刻,一缕灰蒙蒙的雾气轻飘飘地沾到了她的前襟。
轻薄的水雾仿佛化作无数利针,在打透衣料的刹那猛地刺入姜云舒心口。
剧痛霎时炸开。
姜云舒身形一下子僵住,她不由自主地弯腰捂住胸口,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她想要张口呼吸,可喉咙中艰涩挤压出来的呻/吟却与呛入的空气分寸不让地撞在一起,窒息般的感觉潮水般弥漫开来。
卢景琮惊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飘渺得抓不住,他用力握住姜云舒的肩膀和手臂,支撑住她突然软下去的身体,但虽然如此,他一贯稳定的双手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在他眼前,那双清澈的茶色双眼目光涣散,瞳孔在一瞬间的紧缩之后,飞快地扩散开来,无论是他,还是周围的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容纳其中,却又无法在其中激起哪怕最浅的一点涟漪。
姜云舒就用这样散乱的目光看着他,又或是在透过他看向虚无之中的什么人,她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手上,死死地按住胸口,凶狠得像是要压碎自己的胸骨。
然后,突然之间,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下来。
姜云舒慢慢地蜷起身子,眼睛却还望着那虚无的一点,她的喉中终于溢出一声嘶哑之极也苦涩至极的悲鸣。
“啊——”
她的思维似乎清醒,又似乎混沌,她思考不了别的事情,发不出别的声音,全副心神只求在她四肢百骸流淌不息的悲哀与绝望能够给她片刻喘息的余地,让她能够再呼吸一次,再感受到一次阳光的温度,再看一次这万丈红尘之中最平凡却又最奢侈不过的点滴……
然而,她却只能任凭无数过往凌乱残破的片段汹涌扑来。
喜悦的,愤怒的,平静的,甜蜜的……一切一切记忆到了最后全都褪了色,成了棱角分明的碎片,越是留恋就越锋锐,一片又一片刺透心脏……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卢景琮听见姜云舒充满绝望的诘问。
她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扔下我一个人?”
卢景琮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揣测姜云舒与叶清桓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在霎时间就想起了前两个夜晚迷失心智出来游荡的女弟子。
外客只听到了哭声,但他却知道,那两人即便在被带回去之后,也不停哭问——你为何要扔下我一个人?
也许是雾气太重的缘故,卢景琮蓦地感到一股异样的寒意从脚下升起。
他甚至产生了个荒唐的念头——莫非真是那李慧娘冤魂不散?
就是这么一个走神的工夫,他发现姜云舒的颤抖与声音都停止了。
卢景琮心中一沉,但下一刻,却听见臂弯中已近乎虚脱的人轻声说:“抱歉,吓到你了。”
“没有!”卢景琮下意识地回道,“你究竟……”
“我没事了,”姜云舒轻轻打断他,雾色迷离之中,她的声音平静,似乎还安抚般笑了笑,与片刻之前判若两人,她说,“我现在没有力气,麻烦你再稍微扶我一会,或者把我放下也行。”
这样的客气疏离,反而比方才的凄然无助更让人堵心,卢景琮沉默了下,终究没有松手。
他默然感受着对方微凉的体温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微微垂下眼,有些悲哀地想,或许他们再不会有靠得这般近的机会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果然就如姜云舒所说的一般,只是稍微的一会,她便攒起了力气,离开卢景琮的支撑,重新站稳身体。
那种略显疏离却又漫不经心的表情又回到了她脸上,若不是她眼角泪痕未干,几乎要让人觉得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迷雾之中一场虚假的梦境。
而姜云舒很快发现了卢景琮在盯着她的眼角,她微一抿唇,抬手擦了擦脸,露出了个有点糟心的苦笑:“别看啦,再看的话,我可要恼羞成怒了。”
虽然口中说着“恼羞成怒”,可她的神色却很坦然。
卢景琮心内一酸,却从善如流地跟着笑了笑,把目光撇开。
而后他听到姜云舒无奈地说:“方才……唉,算了,我大概知道那些夜哭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姜云舒刚要回答,湖对岸就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惊呼。
卢景琮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家中小辈实在有些被惯坏了,咋咋呼呼得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雀。
可等到他们走到了惊呼传来的地方,回首望去,也不禁愣了愣。
“这是……”卢景琮往身旁扫过去,瞥见个熟悉的后辈,“远和,去请叔父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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