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辛氏捋掉湖心亭扶手上的积雪,纤长的指尖一点一点随意地点在木制的扶手上,沾了一手微凉的雪水,“章林如今是陛下心腹,他说不会那么快就自然不用担心圣体……班儿心思浅薄又将深入民间,这等事就暂且不要告诉他罢,徒增惶恐不安。”
“你也不用担心太子掌权会容不下我滇王府。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辛氏遥望乌压压的天际,“但我们老老实实夹起尾巴,自然能比汲汲营营的府邸经营得长久一些。”
王爷干笑两声:“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我在说谁,小钰儿。大厦将倾,你可不要不自量力跑去帮扶。你的挚交沧浪水浊,你要同他结交也可,却不要碍着我为着我滇王府的荣耀恩宠盘算,千般防备他。”辛氏嘴上狠厉,人却是极其温婉的。她扯起鲁钰的一只袖子,婷婷袅袅牵着他远离了这方清净冷寂的湖心,走向不远处的烟火喧嚣。
梁国的皇帝近月来抱恙在身,民众们都知道皇帝偶感风寒,调养一阵方可。但贴身伺候的人心里头清楚得很:这个权力顶端的人不是偶染微恙,而是在燃烧苍老身躯最后的光热。江河日下,不外如是。
为稳定民心,皇帝决定将消息封锁到油尽灯枯皇权交接之前。只是瞒不过宫里人,也瞒不住消息灵通者的耳目。不过好在就目前来看,江河日下也能下好些时日,足够完成至高权力的平稳过渡,让老皇帝安心撒手人寰。
鲁班班背着个小包裹在路上好好走着,突然被接进宫中见储君,那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想着此去远行得好几个月,离开建昭之前见见他的皇帝叔叔和太子哥哥也是好的。
他一整天都兴奋得要死,冲进太子的寝宫时也抑制不住小炮弹的劲儿:“三哥哥!”
太子在几个皇子中排行老三,如今尚且不到而立之年,龙章凤姿身形俊挺,性子也敦和谦恭,很是符合小王爷对兄长的期冀。
他大喊一声“三哥哥”,直把貔貅也齁地反胃。小王爷只得悄mī_mī跟他解释:“我娘亲说了,在太子和陛下面前表现得越幼稚越好。而且太子向来喜欢我这么叫他,我顺水推舟讨他欢心就是。”
他这样叫,太子果然很喜欢。乍一碰面时脸上的y-in郁一扫而光,如同邻家长兄一般和他拉家常:“孤今日神思劳倦,召你来解闷逗趣儿。”太子一身宽袍在寝宫里作诗,一人高的字帖高高竖起,笔画游走间无不是大开大合。宽松的袖子随运笔的动作上下翻飞,煞是潇洒。
笔落,上头赫然是笔锋凌厉的几个大字:“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
小王爷瞬间回忆起被魏大学士支配的恐惧。
“为兄来考考你的文识,你可要据实以答。”太子笑眯眯看着小王爷,眉眼间天然带着股对顽劣幼弟的调侃韵味,“你可知此句出处,何意?”
一心只想游山玩水,对诗经史集全然不感兴趣的小王爷一把搂住太子的胳膊,强行转移话题企图蒙混过关:“哥哥,好哥哥,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么?你可别给我出难题了,我过两天出远门,回来给你带礼物如何?你喜欢什么,我定去给你找来。”
耍赖,撒泼,全然一个不知上进不谙世事,只喜欢玩闹的小孩儿。
太子深深地望着自己的异姓弟弟,半晌后绽开一个笑容:“孤什么都不要,你讨巧惹人喜欢,有空多去看看父皇逗他开怀即可。”太子看着时不时往殿外看还背着个小包裹,明显急着外出游玩的家伙,心中升起一分羡艳。
他拍拍小王爷的背把他往外带:“罢了,孤见你心不在此,速速出宫去吧。”他捏住幼弟的肩,纵容道:“去玩罢,记得不要玩太久,回来后……得空来看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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