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铸剑,都要杀生开刃。但当年铸无伤刀,不曾杀生。这是他自建剑庐以来唯一一把出剑庐时没见血的刀。刀名无伤,愿如瑰玉,并人无伤。只可惜这世间事,都是事与愿违吧……”
当年那个得了无伤刀的怯懦少年,最终被自己父母所看重着的师兄推下了悬崖,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地练了六合神诀。
从此以后,刀光血影,无伤终伤。
他辜负了黎炎的一切期待,甚至也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人,所以见了无伤刀,便总想起这弄人的世事来。
言语叙说时,他神情带了几分恍惚,可平日那些见了总让人害怕的森然戾气,却在这恍惚之间慢慢地褪尽了,隐约有几分苍白的脸上是难得的平和。
这一张脸,好看得惊人。
他望着裴无寂,就像望着昔日的自己,笑:“那时,我心里便想,你到底是无辜的。只是你心性要强,并不与当初的我一样。你说得很对,是我的过错,不该把你养成这般模样,此时还要赶你走。”
分明一句一句,都那般柔软,可为什么在他听来,却像是一把又一把的钝刀子,在他心上划?
裴无寂几乎站不住了。
他对他的爱与恨从未有一日的消减,一直势均力敌。可这一刻他竟想将一切一切复仇和痛恨都放下,去抱紧他,然后告诉他:你没有错,是我甘之如饴。
可终究没有。
因为沈独看他的眼神,实在太感伤了。
再没有昔日的严厉,甚至是嘲讽,就连那防备和忌惮都悄无声息地放下了,那眼眸抬起来微微仰着头看他,让他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
沈独道:“回去想吧,总有想清楚的一天的。”
裴无寂无法回应他任何一句。
在他这样看似柔和实则坚决的态度下,他只能离开。只是没有了来时的镇定,反添上一种突如其来的惘然。
还有,孤独。
——沈独不要他了。
这一夜,沈独并没有再继续想这件事,而是在那窗下坐了一整夜。眼睁睁地看着那月从东边起来,又缓缓从墨色的天空里移过,最终看那皎洁的光辉被喷薄的朝霞所吞没、所覆盖,才起了身来。
今日,是启程去往天机禅院的日子。
从妖魔道到正道十门八派全都已经在过去的三天里准备妥当,一大早晨雾还未散尽,就已经聚集在了斜风山庄外面,等待着。
沈独到的时候,看见了人群里的裴无寂。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走上了前去,眉目间一如既往携裹几分凶煞戾气,假笑着同顾昭、陆帆等人见礼,当然也看到了站得稍后一些的池饮、陆飞婵等人。
那娄璋与倪千千,则在末尾的车驾中。
要做什么事,去什么地方,各自都是清楚的,所以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开拔,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不空山的方向去。
三日的路程。
一开始,越接近,沈独的心情便越好;可真到了已经能隐隐看见不空山轮廓的时候,便化作了一种奇异的忐忑。
他想,那和尚会不会怪罪自己呢?
毕竟他辜负了他满怀的慈悲,还闯了千佛殿盗走了那佛珠,若他师门知道是他救了自己,多半还要被连累受罚……
罢了。
也不要紧,抢他走,或者跟天机禅院讲个条件换他走,待往后再好好哄他也就是了。
沈独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行在前面一些,抬首远望那仅余下几个时辰路程的不空山,忽然便弯唇笑了起来。
这时,旁边的裴无寂看了他一眼。
然后才慢慢道:“沈独,我之所以留下来,便是不甘心。就算要走,我也得看看,你喜欢的这个人到底什么样。”
第66章 问答┃“邪魔外道,为祸苍生;一念已错,今者自当醒而除之。”
是什么样?
自然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模样。
沈独回头看了裴无寂一眼, 心里这般答道, 可看着他的神情时, 又不知怎么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只浅淡地一笑,照旧坐在马上, 松松地牵着缰绳,任马向前。
墨染似的青山,在暮色里隐约。
约莫又走了一个多时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顾昭与陆帆带人走在另一侧, 此刻便打量打量天色,勒马在一道深谷前, 扬声问沈独:“这时辰,若趁夜去今晚便能到禅院。不知依沈道主之见, 我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来略作修整?”
继续往前, 当然很快就能到禅院,且以和尚们的慈悲为怀,多半能让他们借宿于禅院之中, 免得还要露宿山野。
若以沈独以前的性情而论, 当然是要往前的。
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了。
眼下他虽然的确带着正道群英同自己一起来,但毕竟是曾闯千佛殿还杀过不少人的邪魔,深夜再拜禅院,难免让人觉得咄咄逼人。
他不在乎禅院里其他秃驴怎么想,可里头还有那和尚呢。
所以略一沉吟, 沈独便直接回顾昭道:“不必再前进了,怎么说也是古刹名门,深夜叨扰多有失礼。今夜便在这里暂停,先找个地方歇下,明日再拜上禅院为好。”
说话竟这样客气。
旁人不了解沈独,怕还觉得没什么,可对他稍有了解的几个人,如顾昭、姚青等人,全都有些诧异。
但此行全掌握在他一人手中,即便有所微辞,可谁也不会说出来,反全都依言勒马止步,就在附近寻觅张罗了起来。
他们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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