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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是满院的喜庆红灯笼,如今则是满目丧祭的白帛条,府内气氛与人来人往的神色,幡然骤变,截然相反。此种错空的穿越,强烈的反差,令唐琬大为惊异的同时,亦大慌!厅堂里面摆着的,仿佛并非她自己的灵堂,她双脚发怵。
“您就在里面。”小狐指指内厅,告知恩娘。
因是女眷,她的尸身不被放置前厅,而是放置后厅,仅许亲人进内瞻仰。若非家仆吆喊一声“唐府到”,她看到熟悉的爹娘掩脸而进,她随即跟在其后的话,恐怕唐琬会一直于厅堂前微颤,不敢进内。
跟爹娘一样,她掩住脸进至后厅,然后谨慎地一点一点放下双手,露出略带彷徨的明眸,小心翼翼地察看里头的状况。
她的尸身安躺于厅央的石板床上,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白帛布,露出一张戴着华丽头饰、头发梳理整洁、画着精致的入殓妆容却又明显枯萎内凹且僵硬的脸蛋,床边绕着一圈黄色小菊花,此色,是整个后厅除白色之外的唯一色调。
赵士程坐在石板床旁的太师椅上,面对尸身,背对厅门,端着腰板,一动不动,手握着从白帛布下拉出的尸手――那是一双变得同样枯萎干涸僵硬的手,细细一看,如鸡爪一般。而从露出的手袖看出,此时身死的唐琬,穿着她生前最喜爱的蓝色裳裙。
唐老爷犹豫着靠近,一眼之后,不敢再看第二眼。此时此刻,他一个男子汉,竟比身侧的夫人,更难以接受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既定事实,咬着牙强吞下哽咽声,转身逃似的走了出去。
唐琬从未见过如此软弱的爹。
唐夫人何尝不想逃,只是她不能逃。她尚有要话对这据说默不做声了一整天的女婿说。
“德甫,节哀……”本想强忍着眼泪,把话好好说完,可一张嘴,唐夫人就鼻腔一酸,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起来,话变难了。
唐琬从未见过如此哀痛的娘亲。
“岳母安心,士程尚好。”背对唐夫人的赵士程,平静地应道,声线沙哑,沉得有如来自深渊的回响。
“她……她走得可坦然?”
“她走得很洒脱。”回应此话时,赵士程甚至带有一丝笑腔。
唐琬听到之后,微惊之余,甚为羞愧。
“我家琬儿没有福份。她泉下有知,定会化作宅神,护佑赵府。”
“是士程食言了,未能保其安享余生。”
“德甫,你莫自责……你的恩情,琬儿唯有来生再报。”
“来生?”赵士程的声线稍为拔高,笑腔更甚,但仍相当平静,似压抑那般的平静,“没有,没有来生。”
唐琬的心肝一绞!是,没有来生!她被提格升仙,从此不用再受轮回之苦,也即说,她与陆游也好,与赵士程也罢,再也没有来生!怨也好,恨也好,恩也好,爱也好,统统无法再续前缘,亦无法再报!
德甫……唐琬凄切地唤了他一声,不由得上前了数步,似有话要当面说予他听。可当她走至赵士程跟前,看到他的脸容时,她脸上所有的神色都凝住了。
此时此刻的赵士程,像哭,又不像哭。像哭,是因为他脸上挂着两行热泪,如瀑布般,从眼眶内奔流不止地涌下来。不像哭,是由于他没有发出泣声,更甚地,唇边还浅浅地扬着笑意。他泛红的目光呆滞地盯着石板床上的妻子,唇边腮上乃至半张脸,都长满了胡茬,额上几撮细发,亦无力挣扎地垂了下来。一脱过往优雅清贵的世家公子模样,他有如落泊的流浪者,无家可归地在荒野中苟且残存一样。
落泪是种传染病。说不清是否唐夫人传染了赵士程,但唐琬看到赵士程的泪后,毋庸置疑地被他传染了,她眼眶涌起一层水浪,脸颊很快被染湿。
不知何时,唐夫人逃了出去,后厅只剩赵士程一人,可他依旧默默地淌着泪。赵老爷似有要事交代,走了进来,方要开口喊儿子,顿见到他侧脸全湿透,便了然般止住了声音,疾步退了出去,并吩咐所有家丁莫进后厅骚扰少爷。
“小牙知道,一个人高兴,会笑,一个人难过,会哭,可他如今又笑又哭……小牙打从心底里认为,他是难过透顶了!”
小狐立在旁侧,看着站着的恩娘与坐着的赵士程对着无声流泪,实在感怀。她知晓赵士程为恩娘所作的一切,一个能为对方全心全意付出的人,在失去对方之后,定会伤心欲绝吧!
“伤心,伤心,千古伤心!”此种情感,想必相当难熬,但愿她此仙生之中,不会碰上。
赵士程为唐琬跪过六日,躺了两天,与亲爹拉锯一月,此刻再添一笔――他因她的消逝,于尸身旁侧无声落泪了三天。
若非仵作再三强调,不得不下葬了,兴许赵士程能一直握着那双冰冷的尸手,没日没夜。
仵作恭敬地凑近尸身,想用白帛布盖住死者的脸,然而赵士程抬了抬手。仵作早料如此,便安静地收回手去,退至一旁。
赵士程用指背轻轻刮过石板床上妻子的脸颊,跟她的手一样,冰冷僵硬是唯一的触感与回应。
“是为夫不力,未能挽救你。”
他的声线神色,依旧平静,没有起伏,可眼眸底下,却似蕴含着千波万涛的暗涌。
第15章第15回沈园无憾事
旁侧的唐琬魂魄,随即仿佛看到,以往她病在榻上,赵士程待身边照料的种种景象。
他悉心地为她擦脸喂药,不假手于人。他柔声鼓励与安抚,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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