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中可没有这个,根本是他特地弄来准备讨秋姨娘欢心的吧?可惜这对露水鸳鸯不走运,那秋姨娘既然死了,这遗物倒是可以为她所用。
她偏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
“稚儿,抱上这匹缭绫,我们走。”
进宫前一夜,阮酥服过药,知秋正伺候梳洗,阮絮就带着丫鬟稚儿过来了,拉着阮酥的手聊了些家常后,又说起进宫的衣裳,阮酥想起她前日的问话,便知她此来必有所图,不动声色一笑,让知秋拿衣裙来给她看。
阮絮看过衣服,倒也没什么动作,只笑道。
“老夫人的眼光,当然是好的,这套梅花百水裙也很衬姐姐的气质,只是……”
说着,故作欲言又止的模样,阮酥心里好笑,面上却如她所愿好奇道。
“妹妹有话,但说无妨。”
阮絮于是道。
“姐姐可曾见过缭绫?”
“缭绫?那不是唐时柳州最富盛名的织锦么?工艺极其繁复,若要订货还需提前半年,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我可不曾见过。”
阮絮目光一亮。
“大哥倒是私藏了一匹,被我前日去库房选衣料时翻出来了,果然比咱们府里的缎子都好得多,我索性偷了来做衣裳,一匹料子我也用不完,就多裁了一身,我想,那清平郡主虽是亲戚,到底是外人,不如送给姐姐,明日进宫,我们姐妹都穿这个,给阮家长脸不说,还有……”
她脸色微红,小心翼翼地看向阮酥。
“大哥若怪罪起来,也有姐姐替我分担些,姐姐说可好?”
十几年的冷遇虐待,此时无事献殷勤,当然非奸即盗,她心底其实有些担心阮酥不买账,便把阮琦抬了出来。
阮絮怕阮酥拒绝,不等她回话,便接过稚儿手中漆盘,掀开盖布,一件彩绣撒亮金的长尾鸾袍躺在里头,紫光流溢,典雅华贵至极。
“姐姐你看,这色泽,这质地……”
阮酥垂目,眼中盈盈的笑意瞬间冷了。
绕了这么大圈子,她总算明白阮絮要做什么了。
紫底金纹,先帝挚爱的秦太妃常穿的颜色,当年先帝曾为了她,几次动了废后的念头,此人,可谓是当今颐德太后一块心病,据闻她薨逝之后,太后还命人鞭尸一百,可见仇恨之深。
阮絮以为这种宫中秘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阮酥,是绝不会知道的,她如果穿上这身紫衣到太后面前晃一圈,必惹凤颜震怒。
可她会吗?前世,颐德太后在世的最后三载,是她阮酥伴其左右,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太后,又怎么会去触这片逆鳞。
一抹冷笑很快从她唇边滑过,阮酥抬眼,换上满满的诚挚感激。
“说什么分担不分担的话,难为妹妹如此有心,姐姐当然要收下,也不负这上好缭绫。”
初次交锋
入夜,阮酥辗转难眠,她体弱多病,此次为了进宫顺利,梁太君命人给她送了许多补药,再好的东西,用得猛了,难免体内燥热,几次翻身之后,阮酥心烦意乱,干脆披了大氅下得床来,走至厅中,见那缭绫躺在月光下,紫金流溢无比刺眼,她便一把抓起,拿了剪刀,出了院子。
岁末冬寒,她靠着腊梅树,撕拉一剪刀,将那华丽的绫衣一裁两半,清脆的裂锦声竟让她十分舒坦,这些所谓骨肉血亲,嘴脸令人作呕,她却不得不收起厌恶与之周旋,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能发泄一下压制在体内的恨意。
“缭绫缭绫何所似,四十五尺瀑布泉,织者何人衣者谁?越溪寒女汉宫姬……”
梅花树后传来一句飘渺叹息,让阮酥浑身似结了冰般,寒至骨髓,那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被一刀刀凌迟的那些日子,痛彻心扉。
印墨寒自梅花树后走出,清润的眸锁住阮酥,微微皱眉。
“这一匹缭绫,乃柳州绣娘日夜赶工所制,小姐这般践踏,是否有些过分?”
阮酥强压下浑身轻颤,许久,她松开手,缕缕碎絮自她掌中飘落湖中,她面无表情注视着他。
“倾注再多的心血,也不过是个工具,既然是花钱买来的,那么无论主人是穿是剪,是爱惜是践踏,只要高兴,便算物尽其用,有什么过分?”
一如当初对他死心塌地的自己,最终也不过是他手里一个工具,随手可弃,抬脚可践,至死也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如今他在这里怜惜一件衣裳,岂非太可笑了。
印墨寒眸光定在阮酥唇边咬出的血印上,心中微微诧异。这个皎若冰雪的少女,明明是初见,却似对自己抱有恨意一般。
他出身微寒,恃才清傲,阮琦虽贵为丞相公子,却懂得礼贤下士,因此两人交好,他如今客居阮府做了阮风亭门生,等同于寄人篱下,自知行事以低调为好,即便散心赏景,也等到夜深人静才出来,正是怕冲撞阮府女眷,方才他看到有女子在梅花树下剪衣裳,本欲转身离去,但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女子手上的衣料,心中不由一紧。
缭绫是印墨寒家乡名产,他有个小表妹正是绣娘,为赶织这样工艺繁复的布料,常年在灯下熬夜,小小年纪便视物不清,满手伤痕,这般血泪换来的东西,却被人这样糟蹋。
原本印墨寒只当阮酥是个丫鬟,这才出声制止,可当看清她的穿着打扮,他便知这个女子的身份非同寻常,阮府内三个小姐,他都略有耳闻,二小姐阮絮娇美张扬,郡主清平素雅娴静,排除这二人,那么眼前的便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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